文：风信子逸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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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小说，让渐渐不爱看书的日本人，也愿意开始阅读。搞笑艺人又吉直树在2015年以小说《火花》获得芥川赏大奖，这不是第一次有喜剧演员出版文学作品，但他却是第一位以纯文学作品拿下大赏的漫才师。日本谐星职业“漫才”，类似于我国的相声，主要由两个或三个人来进行合作演出，一方搞笑、另一方则吐槽。这种表演形式注定了它需要默契、配合，缺一不可。
搞笑艺人又吉直树
在日本的综艺节目《男女纠察队》里常被戏称为“幽灵”的又吉，一头粗糙的长卷发、面色苍白，偶尔露出一抹微笑，还时常被其他艺人嘲笑。而在他擅长的漫才表演中，他是个装傻的角色，经常扮演妖怪等奇异人物让自己和搭档出丑，制造意外的笑料。在日本，有数万人从事“漫才”这个职业，又吉直树是其中之一，而《火花》中的角色们也是。
2017年底，改编自又吉同名小说的电影《火花》上映，同样获得非常好的口碑和票房。而作者又吉曾说，“活着，本来就是一件累人的事，希望《火花》能够成为对生活疲倦时的救赎。”主人公德永18岁时被经纪公司发掘、投入漫才表演，尽管已经是漫才师，仍必须到便利商店打工维生，和搭档在公园里想段子，没有任何人脉资源，也没有导师或前辈可以请教。
德永与自己的好友山下组成了漫才团体“火花二人组”，表演双人搞笑相声。他们俩平日的晚餐是吃最廉价的鸡皮或碎肉，奖励自己时，只能窝在陈旧的榻榻米烧肉店，几杯便宜的酒咕噜噜下肚。晚上，在东京新宿的巷子里，充满了烤鸡翅的香气，还有上班族排着队去等待的地方，那些地方就是漫才艺人的表演地。而漫才艺人的集中地“新宿”，是心脏血管都在过度跳动的地方，充满着梦想，同时也充斥着各种失败追梦者的无奈和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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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在一场花火大会上遇到当地的流氓闹事，幸好有另一对漫才团体“阿呆陀螺”为他们解围。此时，德永认识了热心的前辈神谷。而神谷所属的“阿呆陀螺”则擅长表演风格大胆、脱离常规的相声，德永被神谷的奇特风格和人情味所吸引，主动提出“请收我为徒弟”的要求。神谷答应他的请求，交换条件是“你要帮我写传记”，一段长达十年的青春物语就此展开。
在花火大会相遇的神谷（左）与德永（右）
自此结缘的两人，各自在东京和大阪奋斗着，偶尔一通电话联系，德永和神谷便相约在餐馆喝着酒、吃着肉芽。他们畅聊着彼此的近况，接着便突然来一场即兴的段子。德永享受着这样的日子，此刻的他依旧坚信着自己会红、能上电视、有很多演出机会、赚很多很多钱。默默无闻的“火花二人组”德永与山下，总是努力地在公园练习脚本，德永负责写稿、扮演装傻的角色。而山下则负责帮脚本润色，以及吐槽的角色。
“火花二人组”都还年轻，为着表演梦，到处兼职打工、随波逐流，倒也轻松自在。两人合租一间房，除了表演时的搭档，私下也是好朋友，他们把“梦想”当作兴趣，有得表演就做，没有也毫不在乎。但“阿呆陀螺”就不一样了，神谷将自己的搭档当作是同事，工作时间一结束，两人就分道扬镳、不会互动。各自对表演的内容与方式，都有所坚持，也不断地想追求创新。
神谷因为自身的发展遇到瓶颈，离开大阪来东京寻找发展的机会。神谷与德永两人越是相处久了，受到彼此的影响就越深。他们俩几乎每天都相约饮酒长谈，讨论搞笑的技巧，但却几乎沒有工作上门，徘徊在现实与梦想之间。随着两人年岁的增加，心绪变得越来越浮躁，看着同辈或者新人一个个上了电视、红了，而他们俩却依旧一事无成，对未来更加焦虑与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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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遭生活出现变化后，两人各自都有了转变，细少不易被察觉、却足以击垮他们。作为师父的神谷要求徒弟德永把漫才内化到自己的生活里，所以就连平时的聊天、交流，都要像说相声一样，互相挑战接话才行。在山下的提醒下，德永才发现但却不想承认的是，他确实被神谷影响很多。在神谷的教导下，德永的搞笑技巧有所提高。
神谷总是在不同的地方演练着自己的相声
“火花二人组”的两人对漫才抱持着不同的心态，德永做得自己觉得可以的程度就去上台表演，而山下总是以自己一贯的演法去揣摩不同的角色。所以往往在试镜的时候，就很容易被刷掉。神谷充满热情、意气风发，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常常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甚至一开始的他，也丝毫不将观众对他的“评头论足”放在心上。不论是“火花二人组”的德永与山下，抑或是神谷，梦想在他们的眼中，就像火花一般，让人目眩神迷。
德永非常羡慕神谷可以坚持自我，但同时却深刻地认识到“漫长”这条路不好走。为了获取更多的表演机会，必须作出改变，德永写出了更多迎合大众口味的段子，染上一头银发，像是一种觉悟，也是一种不自觉间的转变。但即便因此让“火花二人组”变得更好笑、知名度也终于上来了，却因此失去了以前的独特风格，变得和他人无异。不只山下认为“过去的德永比较好笑”，就连神谷也不时在提醒着德永“每个人都有专属于自己的搞笑”，没有必要为了演出的机会而改变自己。
德永不断地抚心自问，为了获取更多的表演机会，改变过往的风格，真的是错了吗？改变与坚持自我之间，他迷失了方向，于是他变得不开心，过往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现在成天郁郁寡欢、烦恼着如何坚持、不让“火花二人组”被时间淘汰。只是就算他在段子上做了很大的改变，他的个性依旧成为他的阻力。他只想上台演出漫才，对其他的事情漠不关心，甚至推掉了许多重要的交际应酬、行业交流的机会。缺少必要的人脉积累与行业内露脸的机会，这对于渴望成功的“漫才师”来说，却是十分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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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打拼了好多年后，山下终于还是向德永提出了解散。山下不是对“火花二人组”没有自信，而是不想再过着穷困潦倒、入不敷出的生活。残忍的不是时间积累没让他们红，而是现实毫不留情面地否定着他们的努力。一个人是表演不了漫才的，但是人与人之间复杂微妙的关系、思想上的鸿沟、个人价值观的偏差，都会给两人的矛盾和分別埋下了铺垫。
即将要解散的“火花二人组”
最后“火花二人组”在告別演出上表演了一场颠覆常理的漫才，藉着说反话对彼此说出心声、说这这些年来对漫才的一切感受与感谢。他们很想继续站在舞台上，说着自己想的段子，逗每个来看演出的观众笑，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得下台一鞠躬、永远离开自己心爱的舞台表演。日本的搞笑艺人是竞争非常激烈的职业类别，光是漫才师的从业人数就有数万人，但真正能出人头地、抢占电视节目时段者却寥寥可数，就算成功受到瞩目者，常常也只是一闪即逝。
距离当初开始漫才生涯的十年后，德永成为了房地产仲介，过着一成不变却很稳定的生活。有一日，他收到久未联系的神谷，发给他的短信。两人又再度相约在居酒屋相聚。搞笑的是，神谷为了继续搞笑，动了手术、隆了乳，对过去的坚持妥协，尝试用着自己从前不喜欢的“靠着外表搞笑”的方式延续自己的漫才生命。对面坐着的德永则傻了眼，义正言辞地训斥着神谷，“就算无法实现梦想，也不能籍由改变自己的外型来搞笑，这样除了失去自尊，也间接奚落了他人。”
只是想留在“漫才”圈子的神谷被徒弟真挚的一席话敲醒后，才理解到自己不是失败，而是在逐梦的沿途上，走错了许多路。他背弃了初衷、放弃了原则，漫才不是兴趣，而是工作。兴趣若单纯只是兴趣，何尝不能自由发挥，可是当兴趣成了养活自己的工作，就没有理由懈怠。看着墙壁上贴着的搞笑比賽海报，神谷提议一起去比赛，德永听后却笑了，看起来有些苦涩，因为他的梦想早已经在多年前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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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谷就像身边总会有的那种“故作高深”的朋友，分不清他究竟是怪里怪气，还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老是有自己的一套“工作生活的哲学”。他彷彿再怎么潦倒也不会被残酷的现实击倒，眼里那一抹坚定的光，似乎永远都不会被抹去。德永就像我们自己，平凡、信仰着某些人事物，锲而不舍地寻找着所有问题的答案。然而最终，看似聪慧的前者却迷失了方向，看似迷惘的后者反倒是杀出了一条真理之路，直视现实、做了真正的勇士。
《火花》海报
《火花》让我们看见了追逐梦想的人脸上散发着的光，却也看到了他们被浇得一头冷水的窘况。虽然梦想人人都有，但最终实现梦想的能有几个？大多数人都像德永那样输给了现实，也有的像神谷那样做出妥协，只为拼死苦撑。就算他们都被折磨得满身是伤，还是依旧追寻着心中的梦。这部电影明明是一部会讨喜的喜剧，却让人开心不起来。随着剧情发展越看越沉重，写实、贴切得令人烦躁，而我们会或多或少在里头找到以前或现在的自己。
梦想未必会实现，但人在靠近梦想的路上，会像火花一样，会在某些时刻一闪一闪的，亮眼到让人睁不开眼睛。人生是否一定要熬过无数次努力与等待，就为了那接近火花的时刻？答案是，不一定。但无论结果如何，世上没有任何事能比拟那时那刻的美丽，因为那是生命的本身。追梦是极具风险的，饿死在路途上的旅人不在少数，还有从高处坠下的，以及从萌芽时期就被扼杀的。谁都不能保证这条路能一帆风顺，也无法预测是否有成功的那一天。
如果梦想是燃烧一瞬间的火花，你愿意付出多少代价获得它？忍受着长久不被理解的孤独，承受着亲朋好友的各种质疑。我们的生命，不都就如此吗？有绝望、有希望，有苦痛与悲伤，但也有绚烂如斯的火花，即使燃烧所有的美好，只为一瞬。或许梦想从未离你而去，转身离开的，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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