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吕狗
章女士，六十岁，绍兴某弹簧公司包装工人，吕狗的妈。
“儿子，你还记得吗，你说等你长大了，第一个要买洗衣机。”
“不记得了。”
“买了洗衣机，那妈妈以后就不用用手洗衣服了，就不会长冻疮了。”
“妈，小孩子讲的场面话，你不要当真。”
我是真的不记得我说了这个话，但是前前后后，章女士总能找到很多场合和机会重复这段话……
趁着搬新家，补齐了家里的电器。
但是不管电话里，还是我在家，总觉得章女士经常忙于洗衣服。
“妈，你为什么不用洗衣机？”
“我们厂服有油渍，太脏了，洗衣机洗不掉的。”
“妈，你自己的衣服干嘛不用洗衣机？”
“我就两件衣服，多浪费水啊！我手洗很快的！”
“那请问洗衣机买来干嘛？”
手洗衣服依然是章女士日常生活中的一大要事，好在不再跟我说“你记得吗”这个小故事了。
“妈，家里有生姜么？”
“有的，在冰箱里。”
“好的，找到了！”
“你要放在哪里？”
“我炖肉。”
“烧肉放什么生姜啊？”
“红烧肉当然要用姜啊！”
“可是我不吃生姜啊！”
“没关系的，放一点吃不出来的。红烧肉不放姜不好吃的。”
“我都说了我不要吃生姜你还要放？！怎么会有你这个不孝子啊！”
章女士有一段时间工作没有那么忙，经常喊下班太无聊了。于是吕静给她搞了个亚马逊的平板。
“儿子，你帮我下载一些佳木斯健身操的视频，我肚子越来越大了，不减肥不行了。对了，你再帮我下载点游戏，连连看什么的好打发时间。”
于是下载了三个不同的连连看，以及2个g的健身操视频。
小平板果然极大地充实了章女士的生活。
我睡觉的时候，看到她独自一人在玩平板；睡了一觉半夜醒来，隐约看到她平板的反光；早上醒来，她戴着老花镜，坐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用平板。
下一趟回家，告诉我，连连看通关了。
“我不是下了好几个么？”
“都通关了！”
我拿起来一看，一款连连看可是有成百上千关啊！章女士废寝忘食，结果还是很显著的嘛！
“你平时有练佳木斯健身操么？”
“什么健身操？”
“我不是帮你下个很多健身操的视频么？”
“有吗？”
好好好，没有没有，我马上再给你下几个连连看！
“儿子，我收到一条短信，说我中奖一台电脑。”
“骗人的，不要相信。”
“短信上还有网址呢，你点进去看一下。”
“我不要，这个是假的。”
“管它真的假的，你点进去看一看啊，又没有损失，搞不好是真的呢！”
“不要点，有病毒的，到时候把你信息都盗取掉，钱都给你套光。”
“有这么严重么？”
章女士将信将疑，但没有再提过中奖的事情。但是依然能够感受到，章女士觉得自己有被馅饼砸中的运气！
看好你家的老头老太太！
“平时，我跟你爸两个人，桌上就两个菜，一个青菜，一个咸菜。”
“那你们去买啊！”
“哪有时间买啊，下班了天都黑了。”
“那你就一周去买一次，一次买一周，或者我回来一次就给你们买一冰箱的菜。”
“那不用了，我们也没时间做，下班天都黑了，还要洗衣服干嘛的。”
“那我能咋办呢？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说这个就没用了啊！”
“那我不说了。”
“恩，那你不要说好了。”
…..
下一趟回家。
“平时啊，我跟你爸两个人，桌上就两个菜，一个青菜，一个咸菜”
…….
家里进了贼，丢失了一些小东西。于是网上买了简易报警器，邮寄回家了。
“儿子，报警器我收到了。”
“好的，你装上去好了。”
“我不会啊。”
“很简单的，应该是两个东西，分别贴到门和门框上就可以了。”
“我是不会的。”
“不会你就研究一下啊！”
“我又不是研究生！”
怎么样，章女士，现在本科生的家庭已经不能装报警器了是不是！
“妈，这个罐子我扔掉了啊。”
“不要扔，我可以装咸菜。”
“妈，这些袋子我扔掉了啊，太乱了。”
“扔掉干嘛，放着，要装点东西的时候可以装！”
“妈，黑色那个东西是什么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看着像链接器什么的。”
“不知道是什么啊，那我扔掉了啊！”
“不要扔，万一要用的时候可以用。”
“要用的时候可以用“，这句话不会错误。
家里所有的东西，不是可以用，就是可能可以用，万一可以用。这些东西包括电线，八宝粥的包装碗，月饼盒，壮骨粉铁罐巴拉巴拉。
章女士永远有那么多用途。
章女士有一本存折，只有一本存折，工资奖金之类的都会打进来。
“儿子，你陪我去取点钱。”
“好吧！”
到了银行，十多二十个老头老太在营业厅，柜台取钱人均时长五分钟！还有一次，取号发现前面还有48人排队，章女士竟然希望我跟她在那里等！
我游说了很多次，希望章女士可以办张卡，把存折替换掉。设置短信提醒就可以知道每月薪资，取现金可以用ATM机，不用等那么久。
章女士每次都很不耐烦我的建议，但是又不会细说为什么不愿意。于是每年依然如此，一直念叨，不知道今年奖金是多少，不知道有没有打进来，又或者，在营业厅里排半小时，只为取2000块钱。
我揣测，章女士不愿意换卡，可能原因一个是看到存折上的白纸黑字，心里安心。另一个原因，是担心不会操作ATM，取不了钱或者被机子吞了卡，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但是章女士又不能直接承认这个原因。
现在不劝她办卡了。当然我还是不愿意陪她等48个老头老太。我跑得远一点，带她去一些偏远的营业厅，打打工资，看看奖金，取取钱。
不知道为啥，我一直觉得微信里面的章女士，是假的。
她温柔，鼓舞人心，很会说场面话。
妖怪，快放了我妈妈！
章女士工作忙碌，几乎常年无休，加上视力不好，打扫卫生后，地面也总是不大干净。
我们回家，总是会拖拖地，到处擦擦。
“儿子，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很懒啊。”
“你一天到晚上班不休息，哪里懒了。”
“可是我平时家里都不怎么收拾，每次都要你们回来收拾。”
“你若不上班，家里还邋遢的话，我就会说你懒。可是你赚的都比我多。我们怎么能要求一个人，既要赚得多，又要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呢？”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当然，我如果每天都像你这么上班，我更加不会打扫卫生，动都不想动！我自己都做不到，怎么会对你提要求呢？你已经很好了！”
记录了一些日常生活片段，送给章女士。愿所有的母亲，和章女士，都能被岁月温柔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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