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这里大概不到一个月就走了。她走得很不情愿,可也无奈。
拉长,同组人都反感她。琳常看到工休时,或她不在的场合,那些女人围着拉长,七嘴八舌地说她的坏话。诸如说她老上厕所,老去喝水倒水,可这些情况其他人也一样啊,却为何独独容不下她呢?
是因为她与众不同吗?她长得还是挺好看的,高高的鼻梁,细长的眼睛,一笑就像弯弯的月牙。那双眼睛似乎看不出多少悲哀,总是流溢着笑意。
她还挺健谈,说起话来说着说着就发出了笑声。她说起自己的遭遇来就像说别人似的,不带一点表情。诸如女人们常说自己又长胖了,她听到了就说:“我也胖了,现在100多斤了。”女人们说:“你看着并不胖呀。”她说:“我都120多斤了。”顿了下,她又说:“加上那条腿足有120多斤。”女人们就相互使眼色窃笑,她看到后笑声更大了,却让人听得心里酸酸的。
车间里共有两条线,琳在前一条线,梅她们在后面一条线,但她们这条线人比较少,所以忙时总要琳这边去几个人帮忙。
当然去的人都是来的比较晚的员工,老员工都不愿到那条线,按他们的说法是:她们这边拉长好,梅她们那边拉长不好。
好不好琳不知道。琳只知道他们拉长比较有礼貌,而且总是面带笑容。梅那边的拉长总是拉着脸,很少见到她有笑容。
那次琳几个人又被借调到后面的拉线。琳负责压膜,梅和另外几个女同事把塑料花装到一个没盖的透明小盒里,装满一板就给琳压膜。
中间梅又去上厕所,她拄着双拐,每一步步子都很大且又快,马尾辫在脑后荡来荡去。回来后拉长站在她旁边盯了她一会儿说:“我看着,你做得倒蛮快。我一走就慢下来了。你干活要人看着你是吧?!”梅低着头木无表情地装着花,也不反驳。
胶花是一箱箱放在过道里的,装完了需要自己去搬。梅平时并不做这个活,因为有专人送到她面前,她只管做。梅装完了胶花说:“没有花了。“”琳对面的女同事英说:“多得很呐,都在过道里,自己去拿。”梅于是站起身来,扶着桌子跳过去抱了一箱。像这样短的距离,梅平时都是单腿跳的,双拐放在一边。
那些女同事漠然地看着梅,眼睛里有幸灾乐祸的味道。琳突然来气了,嚯地站起身来,走过去搬了四五箱放在梅身旁。回到座位上时,她对对面的英说:“怎么也不能让她搬呀。”英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说:“不是不帮她。帮她,她总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话也没礼貌……”琳说:“她毕竟是残疾人,我们要多包涵才是。”
没多久,英把梅装好的花拿过来给琳压膜。突然她发现花上有一根头发,就冲着梅喊:“你看,你把头发掉上面了!”
梅抬头看了看笑着说:“怎么见得就是我的头发呢?说不定是你掉的呢。”英翻翻白眼,撇撇嘴对琳说:“你看她说话!是不是嘴巴很臭!”
琳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心里倒是为梅竖大拇指:好样的,不卑不亢!没有因自己身体上的缺陷而自卑而唯唯喏喏,反而伶牙利齿,反唇相讥。
有一天早上上班不久,琳见到管人事的李小姐来找梅,问她什么时候结工资。琳以为梅辞职了。后来听其他同事说不让她干了。
梅的拉长到办公室反映梅干活偷懒,好上厕所好去喝水。其实这些情况,梅的同事都存在,但只因她一条腿,来往之下便只嫌她多事。
梅的同事们喜欢告她状,她们拉长也偏听偏信,就去办公室反映让梅走人……琳知道后,几天来心情很不舒服。
琳给梅一个电话号码。那是琳以前找工作时遇到的一位搞中介的女人,她有不少招工的信息,另外还有手工活……
梅走了,琳却是怅然若失,想起她就不由唉声叹气。这个可怜的女人,生活对她多么不公平,可她依然笑着面对。可能她说话上并不示弱吧,所到之处,总遇到一些不喜欢她的人。这些人告她状,幸灾乐祸地看她的窘相。她被意外所摧残,又被生活的暗流所驱逐……
她的右小腿被截肢了,这本已很惨,更惨的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她当时带在单车后面的四岁女儿丧生于货车轮下……真不知她是怎么走出来的。
虽然她获得了十多万赔偿,却被丈夫哄骗盖了房子。房子盖好后又百般为难嫌弃她,逼着她离了婚。她算是净身出户。她也告过状,却没有结果。于是她索性出来打工养活自己,可工作中遇到的一些人却驱使她不断漂零……
暮潇潇写于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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