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

  烟波从十三岁开始梦见自己怀孕。

  有时是微隆着小腹慢慢在下楼梯，有时是坐在马桶上，那一坨血红色的物体咚一声掉在水里，开关一按，旋转着被冲走，有时是怀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身上有好闻的奶香味，她甚至能清楚的知道，那是个男孩。

  更多时候，是她肚子大大的，在做一些平常的小事。

  梦里的感知格外清晰，那种肚子里多出一个生命，让你下意识去小心翼翼的感觉，让烟波快要分不清梦里和现实。只是从来都是她一个人，她一个人在孕育着生命，一个人或哭或笑。在梦里，都没有人陪着她。

  醒来后，烟波常常会把手放在小腹上，一动不动。仔细回味刚刚梦里的奇妙感觉。

  一直到烟波23岁的时候，整整十年，烟波一直在不停梦见。

  她越发觉得不可思议，要不是知道自己还是处女，她真的都要相信，有一个生命藏在自己体内。

  意外发生在烟波二十三岁的最后一天。

  六月份的阴雨天，凌晨一点。

  烟波和朋友们庆祝完生日回家的路上，途径整日路过的公园，被人从背后捂住嘴巴，拖到了树后。

  夜色浓的像团墨，烟波奋力挣扎，抵不过身后人的力气，手被反剪在身后，撕开上衣，扒掉裤子，她闻得见背后是和自己身上一样化不开的醉人酒气，粗重的喘息扫射在耳边颈边，恶心作呕。

  被进入的一瞬间，烟波全身抖了一下，彻底卸了力气，任人宰割。

  疼痛席卷神经，烟波回头想看一眼身后人的模样，眼睛被大手捂住，她觉得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痛了。

  烟波踉跄着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

  她躺在地板上，脑袋沉沉的想，自己要先把那恶心人的东西都洗干净，然后再去报警，不对不对，应该先报警，得把证据先留下。她又想到，自己报完警之后一定要记得吃避孕药，要是怀上强奸犯的孩子，自己的一生就真的全都完了。

  怀孕。

  烟波摸了下小腹，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烟波在心里彻底想好，自己不能报警。这么大个人，会被笑死的，就当喝醉和陌生人睡了一夜吧，什么也不会受影响的。她像没事一样去上班，晚上朋友约她去喝酒，她想了想，拒绝了。

  烟波开始越来越注重自己的身体，戒掉所有酒水和烧烤外卖，生活开始规律起来，早睡早起，每天吃蔬菜和水果，朋友们都觉得她像变了个人。

  不穿高跟鞋的第二个月，烟波迎来第一次恶心呕吐的感觉，她从洗手池抬起头来的瞬间，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她知道，她等到了。

  真的有个小生命来了。

  属于她一个人的生命来了，她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烟波辞去了原来的工作，断了和所有朋友的联系，拖着箱子，去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城市。她要好好地，认真的孕育他，不被任何人打扰。

  第三个月的时候，烟波能明显摸到小腹上硬硬的隆起，她享受自己每一次摸它的感觉，是爱抚也像打招呼。

  她的头发长了一些，原来张扬的颜色也开始被长出的黑色头发侵占，整个人变得柔软又温暖。

  烟波想，她要做一个好妈妈，好好生活下去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毫无目的，毫无方向，整日淹没在没有尽头的孤独里了。

  她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第四个月的时候，烟波穿着宽大的裙子也能明显看出来肚子了，街上的小贩，报以温暖的笑问候她，几个月啦？她害羞又满足的笑说，四个月。

  接过小贩给的一袋苹果，心情满足的不像话。

  人行横道对面显示是红灯，烟波摸着肚子，数着红色的倒计时数字。

  灯上的小行人变成了绿色，烟波抬步前行，“砰——”的一声，一辆载满苹果的货车闯红灯，骑上斑马线，把她撞翻在地。

  烟波用最后的力气，抬手摸了摸肚子再没放下手来。

烟波的父母接到噩耗后匆匆赶来，警察尽量温和着语气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还怀着四个月的身孕。

烟波的父亲心里存着侥幸说：“不可能啊，弄错了吧，我们家烟波是先天畸形，没有子宫，怎么可能会怀孕？”

后来，法医剖开烟波的肚子，在里面发现了一团已经硬掉的肿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