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窗前,窗外雨夹雪。我又想起那个地方了。
那一年,我上初一,每天走读。
初秋时节,暑气还未褪去,我读着课本上余光中先生的《乡愁》,读不全懂,头顶的电扇悠闲地转着。
我坐在讲台正对的位置,倒数第三排,一个很显眼的位置,我总是喜欢看窗外,空空的院子,偶尔有老师把着小孩子学走路。
学校很小,一个年级只有三个班,整整一排红瓦房,从东看到西。下课了,大家一起出来玩,没有楼房、没有楼梯、没有阳台,院子里也没有水泥地,起风的时候总能刮起一阵尘土。
冬天的时候,天气很冷,由于地理的特殊性,我们没有暖气,又因为经济条件有限,我们也没有空调。每个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袄、棉鞋,大家坐在一起,居然觉得也没那么冷。
上早读课的时候,我偶然会抬起头,在一片读书声中偷偷地看着我们的英语老师,看他垂下双眼认真看书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手上戴着师娘织的红色手套,安静儒雅,像一缕温暖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照进小小的教室,照在我们这些农村孩子的身上,或者,心里。
我还记得,六年级升初一的时候,我是一个那么胆小、自卑的人,那个时候,班主任——也是我们班的英语老师,拿着一份名单,让每个念到名字的同学答一声“到”,并且举一下手,我当时举手的时候举了两下才举直,答“到”的声音也是带着颤音的,可是英语老师看我的时候,目光直视且坚定。
每次上体育课,老师点过名之后,就让我们自由活动了。学校北面是一个缓而长的山坡,旁边是田野,院墙很矮,我喜欢和一位女同学爬到小土堆上,这样就能看见矮墙之外的世界了,那长长的,一冬天都空旷的山坡和田野,看着已经枯成黑色的地瓜秧,在地里被堆成一座座小山,看头顶辽阔的天空,不管是否飘着白云。
有人问我,外面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还一直往外望呢?
我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一般都会补充一句。
后来,我知道了,我之所以喜欢望着矮墙之外的山坡和田野,是因为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着自由,渴望挣脱来自于父母、来自于这片小小天地的束缚。同时,我也在好奇,在我看不见的远方到底有什么。
后来我还知道,我回不去了,曾经那么想逃离的地方,在很多年后居然变成了我再也回不去的天堂。
学校被旁边的酱油厂收购了,我们全校的学生转到了镇上去上学,我就此开始了长达13年的寄宿生活。
上学时住学生宿舍,上班了住员工宿舍。
我再也没有像那时那么开心过,或者说没心没肺过,现在我都不知道皮筋该怎么跳了,毽子也踢不溜了。
时至今日,当面对一大片开阔的土地时,我还是会静静地看着,出神,或者胡思乱想。
十三年了,很多次我想回去看看,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或许早已颓败的我曾经的母校,我怕自己会哭。
走了那么多年,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我与母校都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如若时光可以穿梭,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回到那个地方,那个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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