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云楼的戏,每晚照例按时起。
李文是常客,他最爱花子的戏,那个小姑娘,穿着开叉的旗袍,腰扭得像拧起来的绳子,一只手就能握住。还有那雪白的手臂好像在他的面前招摇,涂得粉白的脸蛋冲着他一笑,他的魂儿就那么被勾走了。
晃了晃神,李文摸了摸口袋,空荡荡的。他瞬间变了脸色,又把手伸进去,里里外外翻了翻,除了一点沙子和几团线头,空荡荡的。
他没有钱了!
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他的脸此刻就像塞了两个苦瓜,一个噎在了喉咙,一个拍在了脸上,又黑又臭。
“这该如何是好?”李文使劲的翻找着本就薄的口袋,把口袋里面抓出好几个洞,也没有翻出一分钱。他看了看天色,翠云楼的演出要开始了。
但他连一分钱都没有。“这可怎么办?要是没有钱,就不能听戏,就不能见到花子了!”
他愁白了头,眉头紧的能拧出水来。在翠云楼旁边的转角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道,眼看人潮一波一波地涌进去,他待不住了。刚想迈步走进翠云楼,又硬生生止住了步伐。
是的,他没钱。
“去跟朱三借罢?”他踌躇着,上次跟朱三借了三块钱至今没有归还,朱三已经催了自己几次。
翠云楼里面突然传出一阵阵锣钹的声音,戏要开始了。
他更加坐不住了,双手不断搓动,哪怕搓光了手,搓干了骨血,他身上还是没有钱。是,他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去偷?!”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个词,随即他立刻警惕地望着四周,生怕被别人看出他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自打出现之后就挥之不去了。李文的眼睛开始瞄着四周的行人,他真想下手啊!可是这么一个长的干瘦,又黑又难看的人,贼眉鼠眼的盯着四周的行人,谁都警惕了起来,有几个过路的人干脆抱紧了公事包,挑衅地看着李文。不远处几个抽烟的警察也时不时用犀利的眼睛瞟向这边。
李文想起上次偷东西被抓住的邻居,被打了个半死,还被抄了家,几乎就像个死人,躺在一无所有、满地残破的家里。
“哼!”李文不屑地啐了口痰,“活该!”他当初就是这么做的。
戏曲的声音渐渐传了出来,是头一道已经开始了。花子的戏一般是第二道或者是第三道,由出钱的客人点唱。李文清楚得很,翠云楼的规矩嘛!
“要不拿啥抵当了?”李文看见了街角的典当铺,可是自己穷三一个,放个屁都没有半点油水,浑身上下除了这身旧衣裳,哪来的值钱的东西抵当呢?可要是卖了这衣裳,自己就没有衣服了,想起幽暗潮湿的小房子里,本就只有一床薄薄的棉被,这衣服要卖了,这个冬天他可就过不去了。
一分钱难倒门外汉。
李文此刻真想一头撞死在翠云楼的外门的柱子上,羞愧啊!他脸都涨红了,可就是没有半分钱。连进门的茶水钱都拿不出,更别说点戏的钱了。
“花子该要多失望啊?”李文不禁开始想象花子今天上台没有看见自己在台下,是何等的不开心和难受,那小脸一定苦着,眼睛都要没了光了!
自己可是每天都要点她的戏来听啊!
想到这里,李文抬脚就要进去,可就是硬生生止住了脚步。进不得,进不得。李文告诉自己,然后一脸颓废地做在门前的台阶上,惆怅地看着往来的人潮。
“该死的,都怪老不死的不愿意给钱给我!”
李文突然从心底恨上了自己那个乡下的爹,明明有钱却不给自己耍,自己在城里念书谋生计也只是每个月给一点伙食费,勉强够用,哪里来的闲钱听戏。
“窝囊!”李文一拳砸在翠云楼青石板的地面上,疼得他捂着手直跳。门房看着他这表情,似笑非笑。
“欸~”李文踌躇了许久,死死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刚下台阶,就听见里面传来跑堂的声音。
“今儿个,王二爷高兴,包场子,但凡诸位的茶水果点都由王二爷包了,唯有一点,王二爷点的戏,诸位得叫声好!”
里面话音未落,便响起一阵阵的喝彩。
李文一听,原本拉的老长的脸立刻舒展开来,像是一团面饼,突然膨胀,连带着芝麻都爆裂开来。
他立刻转身,拔腿就往里面跑,一不小心绊在了石阶前,磕坏了膝盖,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是听见里面戏曲声音又起,便顾不上腿疼了,手脚并用,从坐着的门房面前爬了进去。
像一条狗一样,非常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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