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父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成为我这几日无法放下的事，我曾找到秦王对质，秦王一口咬定不曾下令伤人，下令彻查，却草草打罚了两个行鞭卒而收场。
我始终不相信此事是行鞭卒一时手痒能解释的事，小师父好歹也是当朝上卿，就算一朝下狱，也不至于无故遭此羞辱。
可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冒死也要违背秦王之命，硬是对小师父用刑。
勇子拱手走进来：“家主”
我起身，迎过他：“怎么样，外面什么情形？”
勇子摇摇头“攻韩攻赵，仍旧未有定数”
“若一天没有定论，小师父便要多在牢中呆上一天”
“还有，赢新之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市井疯传此事乃家主所为”
我长叹一口气：“传就传吧，反正谁也不能拿我怎样”
“姚贾听闻此事，近日来，早就吓的称病不敢出门！伤害公子之事，应该不是他干的。如今他所有职务，被副吏暂替接管！倒没听说与姚贾有什么关系”
“这倒奇了！不是姚贾公报私仇，还有谁敢罔顾秦王命令，都要偷偷对小师父用刑”
“属下倒是查到，这个副吏曾经与李斯同为吕不韦门客，听说二人私交甚好！李斯其中一个小妾，便是此人同父异母的妹妹，早些年很是受宠，听闻此女乃帝太后陪嫁丫鬟，主仆情深如同姐妹。”
“李斯！”我皱紧眉头，揉着紧巴巴的太阳穴
“不过，李斯也曾任过廷尉，对吏部牢狱中人，都算相熟”
“李斯！”一时间，脑袋里全是巫少当年吞吞吐吐说出李斯会杀害韩非时的模样！我又断断续续想起与李斯在苍山上黄昏时的那一次长谈，还有李斯使韩时，与我驿馆里的那次见面和不欢而散，往事呼啸而过，我一时难以招架，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意识抓住勇子的衣服：“会不会是李斯”
勇子看见我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片刻反应过来，拱手作揖：“属下不敢胡乱猜测”
“一定是李斯！一定是他！”
勇子等了等，才抬头眼看了看我
“有话你就说”
“属下敢肯定，李斯乃帝太后培植之人”
“李斯听命于帝太后？”
如果是这样，我反其道而行，此时站队到华阳太后麾下呢，我是不是就能利用华阳太后之威，对李斯光明正大的进行打压？而且，如此一来，无论嬴政对我说过的话是真是假，只要我加入华阳楚势，华阳太后都不会再为难小师父，嬴政失去关押理由，小师父就可以顺利出狱
我来回渡着步子，可是，只要我此时加入楚系一族，就会被裹挟近秦国政派之争，到时候，恐怕小师父就算能够出狱，也再不可能再独善其身。实在与他为人为政不符
我不断来来回回，不知如何抉择，又想起小师父曾在狱中对我说过的话，或许经历此番，他真的愿意与我一起辞官归隐，想到这里，我决定先将人救出，在细细打算日后之事。
“勇子，你刚刚说，李斯听命于帝太后？”
“此事千真万确，我听宫人说，李斯小妾还公然顶撞过华阳太后”
“竟有此事？”我来回琢磨，不禁暗叹一声‘天助我也’
“我记得前几天有一封邾娴的信”
“是，恰儿帮家主收着呢”
“快找出来，我要回信”
“喏”
…………
李斯！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我本打算按照巫少说的去做，至少放过你，可你已经选择拉弓射箭、无情无义，那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既然这是一场生死之战，那我就该拼尽全力，试试究竟鹿死谁手。
李斯！
我不顾阻拦，硬是闯进李斯高大壮阔的门宇！王后拨给我的卫侍不费吹灰之力便控制住李斯家院她，并顺利找到那个小妾
“李斯呢！让他出来见我”
“不在我屋里”
我看着这个如妖妾室，冷冷一笑：“他这个时候想起夫人的好了！？”说完转身往正房殿而来！
果然，我猜的没错，最后只有那个不起眼的正室肯为他挡下我，我不等她开口：“琅玉敬重夫人情义！但王后派我来传话！还希望夫人行个方便”说着，两边侍从已经将侍女侍从一起制服！李斯夫人到底一介村妇，愣是没敢阻挡
“师兄好胆量，遇事竟只会躲进女人秀阁”
“师妹这招狐假虎威，用的真是妙哉”李斯现身帘后、随后看了一眼仍旧杵在门口的夫人：“还不下去”
“喏”
“夫人请留步！一会儿还有好戏看”我转脸重新看向李斯：“师兄才是好谋划，先是让我与巫少反目！然后废掉赵高！短短一个月！又让王上先后调走萧虹和蒙恬！这是废我左膀右臂！制我于孤立无援啊！”
“纵然好谋划，还不是低估了师妹的能耐！巫道人仍旧与师妹同气连枝，就连赵高也不降反升”他很坦诚
我一步步向李斯走去，最终停在他面前：“苍山黄昏，李斯曾对天发誓：日后无论落于何种境地，绝然不会加害韩非，若有违背，不得好死！”我一字未差的复述出他当年的誓言：“时隔多年，上卿可还记得苍山茅屋那个李斯！可还记得不得好死的誓言？！”
他定定的看着我，不说一句话
“想必师兄也已经听说了，赢新已经被下药，如今四肢瘫痪 卧床不起，蛊虫游走全身，食肉喝血，痛苦不堪，却口不能言！”
李斯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我再逼近一步，对侍从喊到：“将师兄爱妾带上来”
“喏”
“你想干什么”
“听说这是师兄曾经最宠爱的姬妾！”我转身，看着这个被拖上殿中的妖冶女子：“果然人间极品，真是可惜了，师兄说说，是让她受凌迟割肉而死，还是先为师兄取下这双勾人的眼睛以做纪念？”
“老爷救我”
“秦琅玉，我警告你，你不要乱来”
“师兄心疼了？！师兄居然也会心疼？！”
“我与韩非乃是同官同僚！如今韩非已经下狱！而你区区一介夫人，无官无职，仅凭借王后偏宠、围困我上卿府邸已是无礼，现在还敢妄图在这里撒野！简直无法无天”
“我想，师兄还没弄清楚我来这里的原因！是王后要琅玉来问话！师兄身为楚人，到底隶属朝堂哪一派？”
“李斯自然忠心侍奉我王”
“那这赵国女子，站错队营，的确该杀咯？”
“不关她的事”
“是吗？这样说来，王后对我说谎了？她不是吕不韦门客的妹妹？不曾是帝太后身侧的亲侍？也不曾多次顶撞华阳太后？”
李斯漠然闭上眼睛，他已经知晓我此行的目地，若再强行袒护，便是要明着与楚势为敌。
我抬起头，一片凛然：“传华阳宫旨意、李府若有人胆敢不敬、格杀勿论”
身后一声哀嚎，伴着一阵温热的血腥味散开。李斯咬着牙根闭上眼睛！
“师兄记住了！你在韩非身上施加一分疼痛，我就会在你身上施加一分疼痛！他的身上若再多一道伤痕，下一次我就让你痛失爱子”
“你敢”他怒目圆睁
“你且看我敢不敢！”我直视他燃烧怒火的眼睛：“老天太忙了！有太多的恶人需要惩处了！它可能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师兄一定要善自珍重！千万别忘了你曾对它许下的承诺！”
我转回身，越过仍在抽搐的尸体，走向早已魂飞魄散的李夫人，微做停留：“夫人，一味懦弱忍让，只会让有些人更加肆无忌惮！”
她哆嗦着嘴唇向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施礼
“告辞”我坚定回礼
走出院子时，听见殿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喊叫，似泄愤，似发狠，似宣誓他与我不死不休！
……………………
走出李斯府上，软绵绵的腿脚已经不听使唤，差点摔倒在地，勇子恰儿上前搀扶：“家主，这里毕竟是君王脚下！上次赢新我们做的无知无觉，纵然流言蜚语却毫无证据！无人敢对家主如何，可此番我们如此阵势，会不会令秦王不快，招来祸患”
我摇摇头：“我虽然摸不透王上在想什么，但有一样我是清楚的！那就是他多疑成性！绝不会让帝太后再扶植出另一个吕不韦或者嫪毐！李斯如此巴结帝太后，怕早就让王上不快！只是碍于没有人出面而已！我既是为他斩去担忧！他又何苦为难于我！再说，他现在还没有胆子敢同华阳宫作对”
“既然此事必成，家主何苦自己跑这一趟，受这多余的惊吓”恰儿满脸担忧
“此事你不懂！华阳宫虽然最是受益，但到时候却还要装模作样的斥责此事，王上虽然想要切断李斯与后宫关连，也是无奈无人会意！只有我亲自前来，才能戳中每个人的心思！因为此事有了一个明确的主谋！而李斯身在局中，断了后援，恐惧之余，定然不敢贸然行动！他不确定王上的意思，更无法判断我究竟有多少势力！最主要的是，他明白，我有多了解他！所以，短时间内，他纵然想对付我，也毫无头绪！无准备的仗，他李斯怎么敢打！”
“这样说，李斯是暂时拖住了，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小师父暂时安全了”我从怀里取出毕之留给我的那支特制象牙哨子：“我能借的力也都已经借完了，若再有难，就吹响它吧！”勇子接过哨子旋转在手，听我继续说下去：“至于剩下的，就只能等阿苍带人回来，再做布局”我抬头看着南方，茫然叹息：“真希望他也能跟着回来！事实证明，他总是对的”
“谁？！”恰儿茫然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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