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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岸边的一件小事

太平洋岸边的一件小事

作者: 木子真之 | 来源:发表于2018-07-08 10:40 被阅读27次

刚拍了两幅没有找好角度的照片,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糟了。明明还有百分之九的电,没想到会这么不经用。冬天果然小瞧不得。

糟了。他明白最可怕的情况还是没能避免。今晚能不能走出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其实刚一下车他就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可是由于这里远离市区,一点可以描述清楚的地标都没有,对方并没有受理。他本想等到回去的时候,先走到有人烟的地方再找个能说清楚的地点叫出租车。

手机的电量从来没有消耗得这么快过。以前总能用到天黑,这才刚刚四点,两个人的电量就都耗尽了。手机仿佛也有体温需要维持一样。

他宽慰女孩,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除了碰碰运气,还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天早上,他们还没有想到,两个在大陆深处长大的人,居然会在海岛上的一个滨海小镇初次见面。更不会想到会在太阳快要落山时会陷入这样的困境。虽然约定好了这一天见面,但临时因为一些不得不赶时间完成的工作而不得不选择在这里,他心想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冬天的海滩吧。这将是女孩第一次见到大海。也是他自己第一次看到太平洋。路上的一切都安排得还算妥当,不料一通电话没说清楚地点,就再也没有打第二通电话的机会了。

此时他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沙滩上。深冬的海边空无一人,碧波卷着白浪兀自哗哗作响。沙滩的另一边是悬崖峭壁,断崖向着太阳落下的地方绵延而去,消融在夕阳下泛着红光的云雾里。简直是史诗电影一般壮丽的海岸。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遥不可及的西方,有岸处便是故国,再行千里方至故乡。两人相拥在如面粉般细软的沙丘上,听寒风与海浪交相轰鸣,看夕阳渐渐消融于天海相接的云雾中央。

本来还想看太阳如何落下,星光如何闪现,但更为现实的问题是趁早启程为妙,毕竟在这个远离市区的荒地,一分晚则一分险。虽然有偶尔路过的汽车,打顺风车也许会方便一些,但马上就要天黑,并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赌陌生人那未知的道德感。

先是一段山路。尽管崎岖难行,所幸只有一条干道,并且在分岔处有个地图。很小的地图,只有接下来两三里的路途,但聊胜于无。没了手机拍照,只有努力记下如何行走。他并不记得回去的路,只是记得这个小镇的全境图是什么模样,知道最近的车站在西北方。而且事先查过去海边的方法,说步行的话需要一个小时。慌乱是没有用的,何况距离天黑应该还有半个小时,应该足以走到有人烟的地方。

途经一个小神社。他提议进去拜一拜。此神社香火不旺,没有一丁点生气。供游客洗手的水池也早已干枯,像是废弃已久。但两人还是貌似虔诚地在殿前行了礼,只是并没有上供。也许神仙并不需要钱粮,世人的光顾与信奉才是他老人家想要的。两人想要一路平安,也没有别的神可以拜了。

走完上一个地图指示的路,又来到一个岔口。也有个小地图,但最重要的西北方却一点也没有画。虽然西北方向上的那条路两边都是菜地,最不像通往市区,但他还是决定走下去。他们记得来的路上就是有一片又一片的包菜田,至于是不是同一条路,并没有把握。相去海边未远,风还是很大,女孩的耳朵冻得冰冰凉。他向她道歉。她并没有回应。也许是有些不高兴。但这种状况下根本不可能高兴。他还记得以前给一女生指错路时对方勃然大怒的情景。没动怒就够好的了。要是能说出“反而有点开心呢”这种话,则断然没有交心的可能。

漫长的田间小路,迎着风疾步行走。突然看得见远方的市区了。他指着远方说,我带你看星星!由于是山地的缘故,低处的灯光一览无余。这些红红黄黄的星星闪耀的地方是人类的城市。怪不得有人曾用天上的街市来描绘星空。看来神仙们确实是不甘寂寞的,天堂的路上装满了路灯。

又到了一个岔口。直行是西北方,右拐是正北。没有道理地,他觉得是时候拐弯了。果然刚一右转就看到了来时的路上看到过的一家武术馆。两人激动地要跳起来。最终还是在天黑以前来到了有行人来往的街市上。

此后没再拐弯,但路就像没有尽头,怎么走也没有靠近车站的迹象。对女孩来说,黑夜,陌生的街头,唯一的依靠还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何况见面还不足四个小时,没理由不有所心慌。他为了安抚她决定在下个便利店查看一下地图。翻到当地的页面,认出了他们已经走过的路,以及还需要继续走的路。但是并不知道此时身在何地,问了收银员,得知车站已经不远。两人兴奋地出了门,他得意地说,怎么样,可靠吧!女孩连连答应。

他说,简直是奇迹,一点错路都没有走,肯定是刚刚在神社拜的神显灵了!

女孩说,果然还是要有敬畏之心。

我楼下有个稻荷神社,里面供着狐狸大仙,有次我……

嗯你说过,你去上供了一条鱼。

没错,不过是鯛焼き。你吃过吗?其实是点心,有的是红豆馅儿,有的是奶油……

又走了大概三四里地,他们终于回到了乘坐出租车的地点。还有最后一道关,那就是找到车站在哪儿。他依旧是根据直觉拐进了一个陌生的街道,可是突然听到了电车的响声,并不在正前方,而是在右边。于是两人随即钻进向右去的胡同。没有路灯,路面也不平整。他回想起在小县城甚至是在农村里摸黑走夜路的场景。许多年后在异国他乡居然重拾了当年的感觉。终于在绕过路口的房子后看到了电车的灯。

这条又长又曲折的路,只坐在车上过了一遍,而且路上他还在和司机聊天,最后竟然能够丝毫不差地原路走回。女孩觉得他真是不可思议。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无比肯定的是这一个多小时惊心动魄的路程注定永生难忘。很老很老的时候,茶余饭后一定还会谈起,那水清沙白的空旷海岸,那远处地面上的柔光星海,那寂寥的路边神社里暗中显灵的神仙,那无怨无悔地赶来陪他犯傻、或者说犯险的美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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