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回家的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看着洁白如新的天花板,有种踏实的感觉。光从窗户外投进来,穿过白纱的窗花,照在深褐色的木地板上。我温暖地睡了一觉,不用像条狗般爬起来,也不需要趁着天未亮,为了客户的需求疲于奔命。
床头柜上放着几本新书,它们经过颠簸回家了。每年我会在箱子里装满工作期间读完的书,再在背包里塞几本准备过年要读的书,虽然我知道在家里总也看不完,但这种安稳的感觉我很怀念。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读书,在候车室,在高铁里,在来来往往回家的人群里。看书期间,我会时不时地瞅见一些人,他们在奔逃,雀跃,伤心,失落,焦急……更多的是种急迫,似乎回家的路对他们来说并不容易。
在人来人往中,我的脑子常把我拉回过去,拉回小时候,记忆深处的一幅画。画里有盏常年被油烟熏黑的灯,亮着暗黄色的光,光刚好把一张沉重的四方木桌包围。外婆站在桌子一角,手里端着刚出锅的菜,准备放在桌子上。她嘴里不停地说,「没几个菜,一家子人将就着吃」。爸爸妈妈,舅舅舅妈,姨娘们开心又带些客气地回应,「已经够多了,妈,不要再做菜了」。说完,男人们继续喝酒,女人们招呼孩子,叫他们不要皮,过年要规规矩矩。
此时的我坐在桌子另一角,那里坐着二姨爹,他手里是一本破烂的语文书,笑呵呵地抓住我,问我这本封面黑漆漆,内页邹巴巴的书为何会变成这样。我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有许多课文要背,翻的次数太多,也就烂地不成样子。
那是我们一大家人热闹聚在一起的一年,也是年味最浓的一年。
不过我人生中往复循环的记忆里,过年都与初一早起有关。每到这一天,母亲会在早上六点半叫我起床,她会在楼下大声喊我,我睡在床上敷衍地应答她,软磨硬泡到实在没有办法才起来。她把我叫起来,是因为在这一天要回乡里。姥姥、幺叔和我们会一起去祭祖。姥姥喜欢穿深蓝色的中山装,银白色的头发在梳子的打理下向后平整地铺开。他喜欢把手交叉在背后走,似乎这样走路会硬朗许多。幺叔在这一天不用看病,他得到暂时的解脱,一群人中,有他在会很疯狂,我可以看见他在田坎上到处跑。他会争着抢着放鞭子火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带着美好的祈愿,飞到天上,打旋儿的纸灰一起一落,飞到不知名的地方。
在我的记忆力,春节的美好,从来都与微信,发红包,送祝福短信无关。儿时记忆里那种由团圆连接的年味,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心吃饭的日子,随着一代代人的离去,慢慢淡去。
想来,我家年味的日渐寡淡,或许正是一家人,开始分散到各地不再相聚开始,而回家的意义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心里想到那个地方,内心会一阵温暖,如同冬日早上睁开眼,躲在温暖的被窝,久久不愿起来的那份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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