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房的伯伯家,有一口宝贵的井。
那口井就在厨房的外边,依山而成,源源不绝的泉水从石缝中涔涔而出,汇成一股清流,沿凿出的浅浅小道顺流而下,汇于井内。
这口井离伯伯厨房的后门仅一步之遥,淘米、渗水、洗菜直接拿到井边,方便得连家里的水缸都省了。
那口井不大,直径110厘米的样子;也不深,坦坦的,60厘米的样子。就这么小的一口水井,却供应着院子里四家人、畜的生活用水。再热的酷暑,它没有干过;哪怕院子的红事白事需要大办酒席,它也从没在供水上拉过后腿儿。山壁壁缝渗出的水源源不绝地往井里流,井里的水溢出来,又源源不绝地流在井前的排水沟里,长年累月,经久不息。
厨房的屋檐下全由青石板铺成。院子的人总在这些青石板上洗衣服,搓搓刷刷,再用大盆子盛水清洗。所以,这里也是院子人洗衣的场所。
那口井,在严寒的冬天里总氤氲着雾气,像轻纱,丝丝流动地缭绕在小小的井口上方;更像一口正被添加柴禾的大锅,蒸腾地冒着水气儿,散发着微微的热量。用手一探,暖暖的,像是被特意烧过的水,让人在大雪天里洗衣淘菜都不会冻手。
盛夏,那口井竭然相反。从井口溢出的水冰彻骨髓,像是雪山脚下刚刚融出的水,透骨地寒,跟太阳炙烤的大地形成冰火两重天的强烈反差。上坡的人们被晒得火爆爆的,回家时撂下手中的农具就往井边赶,拿起井沿的水瓢,“咕咚、咕咚”一气牛饮,从嘴到胃,冰冰凉凉一路畅快!再用井水洗脸洗手洗脚,暑气就消一大半!
曾经,读小学的表妹去伯伯家做客,满身的红痱子长得跟癞蛤蟆似的见不到一寸光洁皮肤,在伯伯的要求下,每天多次用清凉的井水洗洗擦擦。才在伯伯家耍两天,表妹全身的痱子就消了大半,可见这井水的威力的确不小!
如此宝贵的一口井,激发了我的好奇心。我弯下身子细细地看着井的内环一圈,长年累月始终维持在同一高度水位的地方,生出了大大小小如溶岩般的石钟乳,圆形,粗糙,像古装女人额上圆形的头饰一般,除了井沿的石块,竟围成了整整一圈儿。看着那若干年沉积下来的“产物”,我突然冒出无限恐惧,里面会不会有“龙”、“蛟”之类的大“玩意儿”?然后发动一场前所未有的洪水,我就变成了被洪水冲走的小蚂蚁?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再也不敢仔细观看!
后来,我长大了,忙于自己的学业、工作、家庭,去远房伯伯家的机会就少了。直到我带着幼年的儿子回了娘家,又碰到了年老的伯伯。
“伯伯家的那口井太好,令人羡慕!”坐下来聊天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那口井。
“那口井的水没原先大了!”伯伯无不遗憾地说。
“好好的一口井,为啥会变小呢!”我大惑不解。
“张二家不听劝哪,非得去那半山腰上修幢房子,架都吵了两回,还是修了。”伯伯气愤不已。
“这与井水变小有何关系呢?”我更加疑惑。
“怎么没关呢?张二家修的房子正对井的上方,犯了那口井的风水。”伯伯满肚子牢骚。
老实说,风水我不懂,但我知道那口井的水源是最好的。井的后面是一座山,青山绿水,没有一户居民,更没有厕所牛羊猪鸡排泄物的污染。如此洁净的山泉随着张二家的入住,人畜家禽,多多少少就有些污染。
“那天傍晚,有条橘红的蛇在井里啼叫不已,像是在哭。我说:我也没办法呢,架都吵了两回,张二非得在上面修房子,压着了,你哭我也没办法呀!”伯伯讲着神话般的故事。
“还有橘红的蛇在井里哭?!”我闻所未闻地大吃一惊,世间还有这种事儿?真是邪了门哪!
“是啊!它哭啊!我风衬(对神灵类说好话)它说:我奈不何张二家呀,要不,你自己去找他吧!我一说完,井里那哇哇的哭声就没了!”伯伯继续唠嗑着。
我听得犹如天方夜谭,伯伯却说得有板有眼,根本不像胡乱编出的样子。
“再后来呢?”我追问。
“不出两年,张二家就病的病,死的死,养猪养鸡养牛都不顺,看来,他战不过那口井。”伯伯继续唠嗑着。
“太神奇了,说得跟真的一般!”我叹为观止。
“那口井不是普通的井,有灵物驻守的!”伯伯对此深信不疑。
前前后后的林林总总,我竟然相信那真的不是一口凡井。
“那现在的井水大了吗?”我心有不甘。
“井的风水己经破了,回不去了!”伯伯叹了一声气。
听得我也跟着叹了一声气。
多年后的一个春节,我们一家再次去到那个院子,首先去看的依然是那口井。
石缝里的泉水依然涔涔地流出来,只可惜,凿出的水道里,流淌的细小泉水,竟比先前小了大半。井里的水也只装了大半,再也没有沿井口的石板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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