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的那个年

忘不了的那个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人生就走过了六十一个年头。回首往事，儿时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在父母身边与姝姝们一起过年，记忆中的过年总是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还有花鼓、狮子看等等。然而有一个过年，每当想起总是思绪万千，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记得是一九七0年，那年，我最小的姝妹刚出生，我母亲还犯了两次哮喘病，好几个月没出集体工，屋漏又遭连阴雨，家里喂的一头猪九十月间得病死了，病死猪肉半卖半送没卖几块钱。这年古历腊月初，队里年终决算我们家超支七十多元钱，七十多元钱在当时可是个大数目。队里上门兑现，家里那里这么多现钱，母亲把平时卖鸡蛋攒下的十多元钱交了，不够部分，兑现的人除把我家屋旁的一根大桑树挖走，还把我家由瓦房（土改分得地主家的）改成稻草房拆下的七八根杉木领子全部搬到了队里的仓库。家里钱是没有了，但吃饭的稻谷还在，一家人心里还算踏实。

      俗话说，大人望种田，小孩望过年，眼看离过年只有二十多天了，我和妹妹们早就沉浸在过年吃好东西、穿好衣服、到有钱的亲戚家拜年的节日气氛，妹妹们围着父母还一会儿要称肉吃，一会儿又要做新衣服穿。临近年关，家里真是没有分文钱而又找不出能卖了变现钱的东西，房前屋后，见得父母转来转去的，最后落在两垅大白菜上，母亲说：孩子他爸，这大白菜虽然只有二三分钱一斤，但有好几百斤的，你这几天跟队上请个假不出工，吃点亏把它挑到对河的保河堤去卖，卖点钱好过年给孩子们称点肉吃。父亲当即应允了母亲的安排，一连几天起早贪黑真把两垅大白菜挑到离家快十里地的保河镇卖了。有了这父亲卖菜十几块钱，当时一屋人还满心欢喜的。

      进了腊月就是年，生产队家里有人在外面工作拿国家工资的、家里劳动力多的进钱大户，都开始宰杀年猪、做糍粑、熬糖等。我母亲跟我讲，千万不要把妹妹们带到哪里去玩，免得人家讨厌，家里会每样弄一点给你们吃的。那时我也有十二三岁，早就懂了那些人情世故，那段时间我和妺妹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家里烤火，中午暖和一点就带着大妹、二妹在河堤外杨树林里捡柴火。随着大年三十一天一天的靠近，我看得出我母亲手里揣着十三四块钱，整天是愁眉紧锁，在是买二块猪肉腌了制成腊肉和还是给姝妹们做点新衣服上左右摇摆，始终拿不定主意。

      一晃就到了腊月二十，清晨屋外巳经下起了鹅毛大雪，正好我这早就不用赶早起来拾鸡粪（那时鸡粪交队里挣工分），早上家里火坑还没烧火，就赖在床上，父亲在门外铲雪。一大早大队王会计到了我们家，他进门就说：邹队长，你是老党员了，你这两年虽然没当队长了，大队支委会的同志们都没忘了你，这次评困难户首推你为特困户，这是上面发下来的十元钱你拿好，过年给孩子们称点肉吃。一段时间沉默少言的父亲感动得说不出什么话，冒雪在屋后菜园剥白菜的母亲，从后门进来见到大队王会计早上冒雪给咱家送慰问款，更是激动得哭了起来。王会计见了，忙说：兰英姐别这样，大队知道了你们家的困难，开春后大队还会给予帮助的。

      有了大队发的十元钱，母亲心中的结，一下就解开了，吃罢早饭，她踩着齐小腿深的雪去了趟商店，回来顺还便接了裁缝师傅。第二天一早做衣的孟师傅就到了我们家，摆好裁衣板，孟师傅说道：兰英姐，今天做些什么衣服，快把布料拿出来。我母亲马上把先天买好的花布料拿了出来，并说：孟师傅我家里的情况你清楚，已到年关，想不出办法，我就扯了点花布，你就跟月英（大妹）、桃珍（二妹）、大幺儿（三妹）一人做一件罩衣，好过年穿。我母亲接着说：大的春儿（我乳名）去年做的那件红燈蕊絨的罩衣还蛮新，就不做了，小幺儿还不懂，也不要做。几个姝姝起来见家里来了裁缝师傅，真是喜得蹦了起来。

      为了博得我们几个孩子的欢心，让家里的孩子年过得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差，父母俩腊月二十几的几天可忙坏了，打干子、熬米糖、推米豆腐、打粑粑、炒蚕豆等，父母会做的都给我们做了一些，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腊月二十九一大早，一家人吃了天亮饭，我母亲安排道：春儿你今天跟我到啇店里买年货，月英你在家看妹妹，你爸要跟你舅爷爷去外河打鱼，看能否弄点鱼回来过年吃。我母亲民国时上过公立学堂，有见识，家里好多事都是她拿主意。早上我和母亲踩着冰块艰难的爬上屋前的防洪大堤，见得河堤外澧水河白茫茫的一片（那时家乡很冷），真有千里冰封的感觉，堤内一户挨一户的稻草房，屋顶也是白色一片，见不到半根稻草，只见房顶冒着袅袅炊烟。还来不及让我欣赏玩这雪后大堤内外景色，我们就来到了公社供销社设在我们大队的豆港啇店。

        这商店设在豆港十一队，翻过堤就是去澧县的渡口，向南走就是公社另一个黄家台大队，一大早啇店人声鼎沸，三四亩的院子挤得满满的，是家里还没一两肉的缘故，母亲拉着我首先挤到了食品组（卖猪肉的地方），见得母亲在此停留了好久，最后花五元钱买了个大猪头。为什么要买一个猪头，我一直没弄明白，是我们家那年养的猪得病死了，没完成牲猪上交任务而没有买猪肉计划指标，还是猪头肉便宜些。买完猪头后，母亲还打了些拜年的糖包、蛋黄饼等礼品，还买些过年要用的东西，为妹妹买布做衣服后剩下的十多元钱，都给花光了。我们回家后不久，父亲在对河石龟山深潭打鱼的也回来了，还真带回了十多斤小黄鼓、小扁鱼，我母亲问道：咋回来这么早，机会难得怎么不多打一点回来。我爸说：天太冷他舅爷爷受不了，就打这么多鱼，他舅爷爷只拿两条大一点的，剩下全让我拿来了（我那舅爷爷俩佬是专业渔民）。

      大年三十一大早，我母亲就把我叫了起来，并吩咐道：春儿，今天过年，拾鸡粪的人肯定少，鸡粪多，你去拾会儿鸡粪回来再团年，真的这早鸡粪很多，没跑上一个生产队我就拾了一大筐鸡粪，相当一个正劳动力出一天的十分工。八九点钟，我们家父母准备了很久的丰盛的年饭终于摆好了，全家围座上来，父亲放了一封200响的小鞭炮，然后就开吃了。记得那餐年饭有一大钵鸡、一碗肥肉、一碗瘦肉、一碗炒猪耳朵、一钵黄鼓鱼汤、一碗煎扁鱼、一碗干子、一碗炖萝卜等一共十个我们爱吃的菜，能干的母亲仅一个猪头就做出了肥肉、瘦肉、炒猪耳朵、骨头炖萝卜四个菜。父母说，这年饭要慢慢吃，真的那餐年饭我感觉是吃得最好最久的，那餐年饭我更感觉了深而浓厚的父爱和母爱。也第一次体会到了党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