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被鱼刺卡过,你便不好意思说吃过鱼的。
鱼刺之于鱼儿,其功能大抵相当于龟壳之于乌龟。它们自成一体,不可分离。
试问,天下有多少种鱼能没有刺呢?
吃饭本是件十分享受的事情,却要冒着被刺伤的危险,哪里还能吃的痛快?
这便是我讨厌吃鱼的原因。
那么,回到文首那句话,其正确性几何?虽不能绝对,然大抵便是如此,尽管我曾一度怀疑过。
不过,今晚发生的惊险一幕,让我几乎可以确定相信,应该是没有不曾被鱼刺卡过的吃鱼人吧。
为了保证营养,她娘每周总会熬两次鱼汤,特意选刺少的黄鸭叫——模样神似老家那边的小鲶鱼。
久而久之,她娘熬鱼汤的功力也随之见长,生姜,番茄,大蒜,再加之小葱,点缀在乳白色的鱼汤之中,随着沸水翻滚起舞,味鲜柔嫩,如此,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她喜爱的食物。
她娘每次小心翼翼地挑除鱼刺,她倒也吃的肆无忌惮,这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小孩子哪里会懂得鱼刺的恶毒呢?
在她已经度过的吃鱼的还算漫长的岁月里,从来也不曾出现过什么事情——尽管我听过太多小孩被鱼刺卡住之类的事情了——我们渐渐地由之前的小心翼翼,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然而就在今晚,突如其来的事故,让我们品尝了一回放松警惕的代价。
那时我还在厨房忙活着最后一道菜,她娘照例端着鱼汤到餐桌先喂她吃着,然后重复着每次重复的那句话:
“吃到刺就要吐出来啊。”
不一会儿,她果然用手从嘴里拿出了一根小刺——破天荒的。又隔了不过两分钟,我便突然听到她的一声惨叫,等我迅速跑到客厅,看到她难受的表情,才知道,她被鱼刺卡住了。
我紧张地伫在那里,她娘赶紧喂了她一口米饭,想试试看能不能把鱼刺咽下去,但大概是因此疼痛的缘故,她立刻用力的摇着头把米饭吐了出来。眼泪滚滚如大豆般掉了下来,小脸憋的通红,继而呕吐出黏稠的唾液。
我和她娘顿时慌了神,看着她难受的神情,我在手足无措之余,心中顿生一种悲怆的感觉:今晚怕是要送她到医院求救了。
她哭的越发惨烈,她娘一边大声地安抚着,一边让她张开嘴巴,我急切地靠近,拿出手机,她娘不明就里,急嚷:你挡住光了。
我没有吱声,赶紧打开手电筒,向她的口腔里照去。
我们终于发现了那根鱼刺,斜插在她的舌根处。
她娘伸进一根手指试图拿它出来,但一根手指如何能够完成这样的动作?
尝试了几次,终归未果,她已然哭的天崩地裂了,泪珠淌满了那张小脸。
悲催的是,鱼刺明明就在那里,我们却无能为力。
手忙脚乱心急如焚之际,我们几乎同时想到大约可以用镊子捏它出来,于是罔顾痛苦的她,我们分头去找镊子。
她娘在客厅翻找,没见着,我在卧室搜寻,终于在抽屉里找到了,不想一个用力,手没拿稳,镊子飞出了两指,我想当然地认为它肯定又回到了抽屉,于是在抽屉里胡乱翻腾着。
那抽屉放着满满的大大小小的杂物,体温计,体温机,电吹风,病例本,手机附件,充电宝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那镊子隐匿其间,当真是太难找寻找了。任凭我如何着急,如何翻腾,它就是不现身。
等到她娘终于在客厅找到了镊子,我赶快跑了出去。她依旧大哭着,呕吐着,但我们已然顾不上这些,她娘很小心地拿着镊子伸了进去,却依旧用不上力——角度不对,无论如何都是无能为力的。
尝试再次失败,她的哭声已是出离的惨烈了,此时的我,早已是满头大汗了。
情急之下,她娘索性把拇指和食指一起用力伸进了她小小的嘴巴里,一阵绝望的努力捣腾之后,谢天谢地,终于拔出了那根可恶的短硬的鱼刺。
我们大松了一口气。
她的哭声止了,继而用小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我们紧张的心情顿时缓解了许多。
我心里在庆幸,我们是如此幸运。
悬着心终于着地,然而我没有忘记,我该进去了结关于那个镊子的事情了。
我是怀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心情进去的,它在我如此慌乱的时机没能现身,我对此耿耿于怀,不把它刨出来,我大概是不会顺气的。
我把屉子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然后一件一件地翻找,依旧没看到它的身影,等那阵冲动终于渐渐褪去,我心想,先放过它吧。
一个低头,发现镊子就静静地躺在地上。
我又气又觉着好笑,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确的,我俯身捡起它来,放进了抽屉。
此时,我好似完成了一件莫大的心愿,也才想起,因为着急,锅里炒好的菜忘记了盛起来,现在已然凉了。
我打开汽灶,余光却瞥向了客厅,她惊魂未定的表情,像极了一只被猎豹追逐而侥幸逃脱的小鹿,然后习惯性的重复着以前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斜躺在她娘的怀里——但凡伤心委屈难过,她总要如此那般用吸允母乳寻求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安慰——尽管,如今的她,已不再吃奶了。
吃饭的时候,我故意逗她:以后还吃鱼么?
泪痕未干的她撇了撇嘴,怯怯地说:不吃了。
我想,她大抵是害怕吃鱼了,然而我又打心里不希望她真的被讨厌的鱼刺吓到,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因此,一切悖逆人类意愿的东西,在强大的人类面前,都是渺小到可以战胜的。即便是真的不再吃鱼,我也希望原因是和我一样——仅仅是因为怕麻烦。
毕竟,人活着,勇气是必须的,一如那些爱吃鱼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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