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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当初她嫁给老梁的时候才十七岁,老梁比她大了小十岁,那时候他们同住在一个村子。老梁家兄弟多,他是最小的一个,他父母走的早,他被哥哥们欺负,要田没田,要地没地,要力气没力气,总之要什么没什么,放在当地媳妇儿都讨不着。
而她也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父亲只想把女儿早早打发了,因此只收了两只鸡,就把她给嫁了。
两个人刚结婚那一年,没有生计,她就去人家家里帮杂活,完了人家就给她一些农产品做酬劳,有时候是几个土豆,有时候是红薯,有时候是一把青菜,但她记忆最深的还是苦瓜。因为她不喜欢那苦味,但为了活下去,却不得不坚持把它吃下去,后来她就习惯了那个味道。
她就这样零汤打水地做些工,把开头的那一年混过去了。
第二年地方招聘财税员,幸好老梁的父母在世的时候供他读了几年书,于是他就去参加了,没想到还真就中了榜。老梁成了财税员后,他们两人的生活就好多了。
没过几年财税分家,老梁被分到了地税局,而她生下了一个女儿,他们一家三口也搬离村子,住到了镇上。
再后来随着老梁工作调动,他们一家三口又住到了城里。日子一直过的很顺,她一直没有正式稳定的工作,靠着老梁那点微薄的工资,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没有太多波折。
她原本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没想到安逸的环境呆久了人是会变的。她发现老梁出轨,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没有固定的工作,没有经济来源,她觉得自己连自立都做不到。
她不敢闹,就这么一直忍耐着,直到女儿出嫁,她终于提出了离婚。但那个时候老梁刚刚升职不久,他不想爆出丑闻,最终这个婚她还是没能离成。慢慢地她的年纪也拖得越来越大,索性就不再想着离婚的事了。
后来老梁年纪大了,退休了,精力也不如以前了,跟外面的女人也慢慢地断了,对她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闲暇时间就约上朋友一起打打牌,她居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
可是老天就像喜欢给她开玩笑似的,总在她以为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让她栽一个大跟头。
老梁退休三年后,他以前工作的部门被查出虚开增值税发票达千万,而作为参与其中的人员之一的老梁,自然也逃不过审判。判决结果出来的那日,老梁一头栽在了地上。
老梁被诊断出脑萎缩,然而事情还没完,根据规定老梁退休这么多年所领的退休待遇必须退还。可是多年下来这笔钱数额已经累积到了十几万,他们哪有什么钱还?以前老梁除了给她的基本生活费,其他的早都被他自己挥霍一空,如今老梁生病又急需用钱,哪里还有什么钱?
她和女儿东拼西凑凑了几万块,还了一部分,后来经过商议折中,剩下的钱他们可以多一点时间慢慢还,但必须在三年内还清。她不敢再去麻烦女儿,女儿前两年离了婚,独自带着外孙去了外地,她不想让女儿忧心。
正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给她介绍了现在的工作。
四
这份工作可以应付她和老梁每个月的生活费三百元,老梁的医药费五百元,还能剩下七百元来还债,尽管这样她就得一年到头买不了一件新衣服,家里任何一件日常用品都得扣扣搜搜地用,但她觉得已经很好了。
直到今天,她已经干到第三年了,可是该还的钱还差的远。
吃过饭,她又匆匆忙忙地去上工了。 做到一半,一名工友跑过来叫她:“马大姐,组长说让你去绿化区那边帮忙。”
绿化区那边是另外一个组的任务区域,组长这是又给她增加了新的工作任务了。她暗叹了一口气,看来因为上午的事情怕是被他记恨上了。
其实她明白组长的想法。组长的母亲这一年瘫痪在床,需要一个人照顾,而她在他的眼里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可是对她来说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从服侍一个老头变成服侍一个老太太而已。
一天的工作做完,她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她拖着疲累的身子又去了一趟市场,买了半斤肉,这是她中午答应老梁的。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她看见家门口站了两个人,像两尊门神一样,她被吓了一跳。
突然其中一个“门神”开口了:“是马大姐吗?您好!我们是xx局的稽核人员,不好意思,打您的电话停机了,所以我们就直接过来了。”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好久没有充话费了。
来人是一男一女。她把人让进屋里,听他们说明来意,原来是三年还款的期限快到了。
“我们会还的,可不可以不要起诉?”她干巴巴地说。
“我们也是工作,这是必要的程序。”两人中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抱歉地说到。
年轻女人一言不发,默默地拿笔在记着什么东西,时不时抬头看她几眼,像是有什么话想跟她说,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没多久,两人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那个年轻女人跟她说:“阿姨,你不要太焦虑了。”
可她怎么能不焦虑呢?
吃过晚饭,服侍老梁睡下,她还得洗衣服,如今一切从简,衣服全都手洗,能省一点是一点。
所有的事情都弄完了,她躺在床上,却始终睁着眼,想了想,去拿了一片药,苦味蔓延。她似毫无所感,就这样干咽下去,终于睡下。
有的人身体苦,有的人心里苦,但总是苦着苦着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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