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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回 陈年旧事
天下纷争,造反的,讨逆的,乱乱纷纷,然而当年阿奴卖艺的成都府,却是一片清净。
此时正值深夜,秋风扫过,刮起一地的落叶来,一名女子正孤独的走在一片石林当中,这女子一身白衣胜雪,头上盘着发髻,惨淡的月光映射之下,面容苍白而秀美,她静静的走到石林的一个岔口,却停了下来。
“出来吧!”她一声娇叱喝断空寂,又低声问道:“这么多人,跟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吗?”
“嘿嘿嘿!”一阵怪笑,那女子转头再看时,已有四个人影从石林后面闪了出来,这四人都是光头,高矮胖瘦俱是不同,只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柳白山,你终于还是来了!”这声音是一个瘦小的老者的。
“胆子真的不小啊!”个高的黑影念了一句。
“不是胆子不小!”肥胖的黑影插了一句:“而是胆子太大了!”
“不管大小,今日便是你的忌日!”矮冬瓜一般的黑影恶狠狠的喊道。
这女子面无表情,冷冷的问了一句:“给条活路成吗?”
那瘦小老者反问了一句:“你肯交出《奇门术藏》吗?”
这女子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师门重宝,岂肯随意交付邪佞!”
“既然如此......”那瘦小老者双目突然爆射出重重杀气:“便受死吧!”
话音未落,四人从东南西北一同向这女子猛扑过来,这女子也不惊慌,从袖中漏下两柄短剑来,那短剑在月光映射之下,竟然发出白蒙蒙的光来,剑光飞舞,如同黑夜中的流星一般,凌厉无比。
那瘦小老者使得是一柄铜锤,此人太过瘦小,铜锤都显大,看过去,似乎是铜锤使着老者,而不是老者使铜锤,一时之间怪异无比,但这铜锤的分量一点都不轻,白衣女子抵挡的甚是吃力,这时其他三人各执兵器围杀了上来,危急之际,只听这女子一声娇叱:“贼人,看我快剑!”
只看这女子两手将手中短剑反握,足下步法变化,忽快忽慢,忽远忽近,竟然是奇门术藏的缩地成寸的绝技,她步法玄奇,手中剑法更是玄妙,两柄银白色的短剑在黑暗中穿插流动,几息之间便穿出重围,把那四人丢在圈中,手中兵器全都落了个空。
“奇门术藏,果然不俗!”瘦小老者赞了句,手里却没闲下来,又将铜锤舞了几个大花来,再次抢攻了上来。其他三人如影随形一般,也是分从四个方向杀了过来,只见这女子微微冷笑,喊了一句:“看我‘流星略影’!”
刷!刷!她几个起落,竟不逃逸,反而对攻而上,这时她不仅施展了缩地成寸的步法,更是将手中的两柄短剑化为阵阵流星,如同流星雨袭来一般,几息之间,双方已各自收招而出。
这女子站定后,缓缓转身,将手中短剑朝地上用力一甩,“刷!”两摊污血被甩在地上,那黑影中的高胖二人本来还是站立的,这一下便倒了下去,那瘦小老者赶紧抢上前去查看,借着月光方才看清,这倒地二人脖颈早已被划破,鲜血汩汩而出,双目圆睁,早已死绝。瘦小老者大怒不已,转头盯着白衣女子,张口骂道:“柳白山,你杀我‘一钵堂’的东西二使,我要你偿命!”这老者此时怒气迸发,双目都要喷出火来了。
白衣女子冷笑道:“东西二使?呵呵,这两个奸徒原本就不是个东西,我杀了正好为民除害!”
矮个的黑衣男子吐了口唾沫,骂道:“你以为能杀东西二使,便能杀我南北二翁吗?”
“试试便知!”白衣女子语气平静无比,似乎是一谭死水一般,任他风吹雨打,都打不出个涟漪来。
“上!”瘦小老者大声喊道,一口气又攻了上来,那矮个男子抢了上来,从腰间一拉,拉出一条铁鞭来,直往白衣女子的身上卷去,这白衣女子有些大意,一个不留神,竟然被卷住腰部,这时瘦小老者正好将手中铜锤抡出,一下便砸在女子的肩膀上,这女子呕出一口血来,一下便被击飞了出去,可她竟然在空中步法变化,施展出奇门术藏诡异的踏空步法来,片刻之间,便稳住了身形,只见她将双足往地上一弹,整个人反弹而起,她手法变化,将手中双剑舞的密不透风,三人站的难解难分之际,突然在黑夜中飞出一滩浓稠的液体来,一下便泼在三人的身上。
两声惨叫将黑夜撕了个支离破碎!南北二翁倒地痛嚎不止,这两人被泼中面部,只一会儿,面部肌肉尽皆腐坏,那瘦小老者大声骂道:“剑师!你为何害我!”
这时从另一块石林后面又转出个人来,这人独眼长发,左臂衣袖空空如也,竟然是“白马剑师”屈突元!
听了老者的怒骂,屈突元大笑道:“我不泼出‘黑水’,只怕你们二人都要丢了性命!”
“况且,如果不施此法......”屈突元转头看了看白衣女子,冷笑道:“如何能伤的了大名鼎鼎的天池仙子柳白山呢?”
原来这白衣女子也中了黑水之毒,早已倒在了地上,却不哼出半句来,只是冷冷的看着屈突元,她一点都没发怒,却是轻轻问了一句:“你终于来啦?”
屈突元神情微微一滞,怅然道:“我来啦……”
听了这一句,柳白山的双目之中突然冒出无数的柔情蜜意来,渐渐想起了那一桩往事来......
那时她还是瑶池道的圣女,年方二八,不仅修习了瑶池道的《奇门术藏》和《流星剑法》,更是生的端庄秀美,她分外清晰的记得那是一个春日的清晨,她一人在天池中荡舟,凉风习习,心中惬意无比,玉手便在船舷上轻轻拍打起来,她情难自禁,不由得唱了起来,只听到那曲子悠然而宁静:
雨霁天池生意足,
花间谁咏采莲曲,
舟浮十里芰荷香,
歌发一声山水绿!
歌声在天池边的山林里回荡盘旋,久久不息,似乎可以这样平静的度过一生,不去招惹人间的一丝红尘,然而在她即将入定之时,山林之中突然传来一记长啸,长啸中隐约有歌声,将这一池静水打了个纷乱,只听那歌声壮阔而豪情:
春暧鱼抛水面纶,
晚晴鹭立波心玉,
扣舷归载月黄昏,
直至更深不假烛!
好美的诗词,让柳白山寂静的心中荡起了一丝涟漪,她微微转头朝那山林望去,只见一名白衣男子在林中穿越不止,几息之间便到了天池的石岸边,那男子长发飘飘,潇洒绝伦,大喝了一声:“姑娘,请恕我冒昧,方才一曲真是优美,教我心中难耐,故以啸声相和,不知是否乱了你的兴致?小生这里告罪了!”这男子风度翩翩,甚是有礼。
柳白山微微笑道:“公子既然也是同好之人,不如上舟一叙如何?”她心中淡然无尘,只是觉得知音难寻,这江湖儿女自有洒脱之处,觉得投缘便邀约,故而无半分拘束。
“好!甚合我意!”这白衣男子取下手中的重剑,一下跃入天池水中,只见他将要落入水中时,便挥击重剑,打在那水波上,激起好大的一片浪花来,借着这击打之力,他在空中腾跃了几下,便跃上了柳白山的木舟来了。
柳白山低声赞了一句:“好一个搏浪旋身一水轻!”
这男子将重剑放入背后的剑鞘,便盘膝坐下,笑着应道:“如何比得上歌发一声山水绿!”
柳白山低头致礼,笑着问了一句:“敢问公子大名?”
这男子施了一礼,答道:“不敢当,小生姓屈,名突元,小字洪度!请教小姐芳名?”
柳白山听了,笑着答道:“小女姓柳,名白山,今日得遇公子,乃是平生幸事!”
两人彼此都是精于诗词,又都是江湖儿女,于武学中话题甚多,一日下来,话语投机,只觉得意犹未尽,这男女二人便约了第二日再会。
第二日便如今日这般,柳白山柔声一句:“你来啦!”
屈突元则微笑着应了一句:“我来了!”
碧水中的两个倒影越来越近......
一日又一日,两人如胶似膝,到了最后,柳白山竟然动了真情,那屈突元也是豪侠之士,柔情蜜意之下,两人私定了终身,原来自然是一段良缘,可是柳白山乃是瑶池道的圣女,这瑶池道主张道中女子休习武学,摒弃杂念,一心只求长生之道,圣女依律是要传承掌门衣钵的,可柳白山偏偏拂逆了师门,当她与屈突元二人私情为其掌门天元真人得知后,真人大怒,革去了柳白山圣女之位,一气之下将她逐出师门,天元真人也并非刻薄之人,并未废去柳白山的武功,只道本门绝学,不可外传,便由他二人离去了。如若这般,少了一段仙缘,却也成就凡间的一段良缘,可是有一夜,将柳白山这美梦打的支离破碎,只因家中深夜来了一个人,这人是屈突元的师傅,她原本已经入睡,可是觉得不去相见甚是无礼,便私下起身去后院煮了香茶,想要奉给师长,可在书房之外,她隐约听到了两人话语,她一时好奇,便留在窗外听着:
“洪度!你将那秘笈拿到没有?”这人是屈突元的师傅,堂堂的吐蕃国师,“一钵堂”的掌门目毕湿。
屈突元低声答道:“师傅,我已爱上白山,实在是下不了手去!”
“不要忘了,当年是谁传你黑水剑法,让你做了奚族的英雄的?”目毕湿略有怒气的低吼道:“如今为师尚缺一门步法,黑水剑法要修炼至最高的‘黑水傲决’,这瑶池道的《奇门术藏》便是上上之选,当年要你去勾搭这瑶池道的圣女,便是用了这分心思,如今圣女都被你给骗到手了,却想要过河拆桥不成?!”
屈突元默然无语,正要答话之时,突然门外传来“哐啷”一声脆响,目毕湿急忙抢上去踢开房门,只见门口一滩的茶水,茶壶早已破碎,而柳白山正朝院门奔去,显然事已败露,这女子正伤心离去,屈突元还要去追,却被目毕湿拉住,只听他吼道:“快去找回《奇门术藏》!不然你我武功永无大成之日!”
柳白山一人逃啊逃啊,逃了一年有余,后来在成都府的街巷中饿晕,被一个过路的官员救了,这官员对她很好,悉心照顾了他两月有余,柳白山一心只想忘却那痛苦的江湖情仇,便心甘情愿嫁予这位男子为妻,那时柳白山万念俱灰,一心只想做个平凡的官府妇人,不成想,在相伴十六年后,这官员因两袖清风,仕途不畅,积劳成疾,最终病逝,原来也未曾留下多少家财,待到丧事一了,家徒四壁,柳白山便遣散了家仆,只留自己一人独自持家。
她这一出宅门,就教吐蕃“一钵堂”的东南西北四恶汉给盯上了,她一人独自御敌,好不容易击杀了两个,再与南北二翁缠斗之时,不成想到,那一生中的冤家竟然杀了出来,一出手便是“黑水”剧毒,如今柳白山受伤倒地,想到一生中的种种苦难,只有苦笑而已,那些泪水,早几年便已经哭干了,如何还能再流出半滴来?
可这还不是最惨的事,屈突元只说了一句话,便令她顷刻间堕入寒潭。
只听屈突元吼道:“柳白山!快快交出《奇门术藏》!不然我让你生不如死!”
当年的神仙眷侣,如今竟要生死相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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