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是何伟的纪实中国三部曲的第一部,写的是1996-1998年他在涪陵师专作为志愿者从事英语教学工作的生活经历。
书里有我们熟视无暏的中国,读毕发人深省引人深思:怎样才算了解一个国家?我们中国人到底有什么特性?
离《江城》描写的时代,20多年过去了,中国变化很大,但中国人变化好像没有那么大。从何伟眼中,我们可以看到另一部分真实而平时却被忽略的自己。
1. 在廖老师辅导他汉语的过程中,他挣扎和郁闷于廖老师的“不对”——
“这就是中国的方式。成功是预料中的,失败则要受到批评,并且立刻加以纠正。要么正确,要么不对,没有中间状态。”
——由于长期的高人口密度,我们习惯了从人生的一开始就竞争,只有“对”才有机会。我们要学着给自己开拓“正确”与“不对”之间更广阔的生存空间。
2. 当一开始有悲惨的事情发生,他不能理解“中国式的微笑”——
“她说这话的时候笑了笑,但这是一种中国式的微笑,它仿佛是一个面具,掩藏了更深沉的情感。那些微笑可以掩藏很多情感——尴尬、愤怒、悲伤。当人们这样微笑时,仿佛有一种情感正在被紧紧地扭曲着、转移着。有时候,只需要瞥一下他们的眼睛、嘴角,甚或是额头上一丝凄惨的皱纹,你就能发现这一点。”
——我们习惯了不过分表达自己的情感,因为让对方洞察你的内心是生存中的不利因素。可是在自己至亲至信的人面前呢?
可在最后那个惨剧中,他感受到了“中国式微笑”背后的坚韧——
“她戴着黑纱,眼圈红红的。下了车之后,她竭力地想要挤出一丝笑容,也就是中国人那种勇敢的微笑,掩藏了所有的感情,受着压抑,受着控制,被挤进了边沿——也许是嘴角一翘,也或许是眉头一皱。”
3. 他(以及其余志愿者外教)很少和学校当局硬杠,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直到学校不允许他的学生排演那部含有了政治意味的改编版《哈姆雷特》——
“别的我都可以忍受,但我不能原谅幽默感的彻底丧失。一旦没有了笑声,中国也就成了个阴森凄冷的世界。”
——我们真得缺少幽默感吗?国人说话含蓄,言语之后有很多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中国幽默,是聪明地点出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但是这些潜规则太说不出口,所有人想笑而不敢笑,都装听不懂。
4. 他和廖老师慢慢学会了和谐相处,并且钦佩廖老师在孕期依然能坚持对她的辅导(即便每次都要爬好几层楼到他的办公室)——
“三十分钟后,她突然坐直了身体,双颊突鼓,然后夺门而出。我听见她在办公室门外对着痰盂呕吐,然后又顺着走廊走进了卫生间。 我等着她回来。一年前,我会认为她将就此停课,但现在我更了解她了——我们今天的课一定会上完。当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我完全可以预料到她会有怎样的举动,会说些什么。我还知道,我会永远怀念这个女人无言的自尊和执著,一开始有些令人懊恼,但在她的坚持之下,变得让人钦佩。”
——这一刻我也不禁心生自豪,那种在长期受挤压空间下生存所锻造出来的坚韧,即便有些时候在外人看来显得压抑,又何尝不让人心生敬意。
5. 当他要离开涪陵,和他关系最亲近的当地一家人以及学生们告别的时候,这是他全书中最后一次提到“中国式微笑”,而此时他竟然也“看起来估计也是那副模样”——
“我们吃完最后一顿饭之后,一大家子人在门口站成一排,依次跟我们道别。他们全都直直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中国人那种忐忑的笑容。我猜想自己看起来估计也是那副模样——两年的友谊多少掩藏在了我的嘴角边。 桑尼和诺林上午都有课,我们一大早就跟她们道了别,然后来到了码头。不少学生那天上午都有空,他们便跟着傅主任来码头给我们送行。中国人的道别从来就没让人自在过——没有拥抱、寥寥数语、强忍眼泪。我们跟大家生硬地握了握手,然后就上了船。”
——我们毕竟是友善的,两年之后,我们没有改变他,但确实影响了他。
我们不一样——我们确实需要找到“对”与“不对”之间的空间,让自己的生活不仅仅是生存。而我们的坚韧和承受,依然是我们的核心竞争力之一,如果能加上一点点更加外放的幽默感,让自己和他人能“苦中作乐”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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