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朔风歌|山海志之叁·深梧问得心绪(一)

作者: 射石 | 来源:发表于2017-06-26 15:49 被阅读37次

    只见他弓腰前行,缓缓走到鬼面男子身前,眼睛中忽然神光澄澈,缓缓看着那男子道:“凤凰儿,你且将罪业与我,我为你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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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源于jimmy-chang

    古钟悠悠然敲到九响,黎狼的意识终于回复脑海。

    怔了许久之后,黎狼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一处松柏森然的禅院天井之中,这时天色已然黄昏,莫不是自己已然昏迷了一整天,已然是次日黄昏了?转头再看,却见这天井不大,也就丈许见方,院中空无一人,只是随意堆着些扫帚干柴什么的,院中积雪不多,显然也是经常打扫的。而自己则被反手缚一棵细长柏树之上,肩上靠了一个脑袋,却是依旧昏昏然的贺山,也是被同一道绳索牢牢绑着,黎狼侧目细看,却见贺山面色如常,似乎并未受伤。

    黎狼大为定心,他这时凝神打量了一下禅院,虽然并不知晓为何自己与贺山会身在此处,但联想起昨夜那怪异之极的老僧,想来这出禅院便应该是他的巢穴了,只是不知道那老僧将他们捆缚于此,是有何图谋。

    他默一运劲,却发现手足酸麻,看来那老僧还封了他手足的穴位。他虽然不知那老僧是和来路,但那老僧功力却着实深得吓人,也不知道项尤儿他们有没有被擒住,若是此刻项尤儿等人来救,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时却感觉肩膀上枕着的头微微一颤,贺山缓缓醒来,却似乎无法理解眼前情景,便要伸手揉眼,却发现手脚被牢牢捆在,略一挣扎,似乎捆得极为牢固。贺山待要张口呼喊,忽然觉着腰间被一人抵了一下,转头看时,总算发现黎狼也一道被捆在在旁边。

    此时贺山已然清醒,明白这时候身在险地,贸然高呼定然于己不利,于是眼带疑惑,看向了黎狼。黎狼见贺山领会,嘴角微微一笑,附在贺山耳边轻声道:“我的手阳明经络被封了,你那边正好可以帮我解穴。”说着努力将脊背斜斜转向贺山。

    贺山听他话语,已然明白,眼见黎狼废力斜过身子,略一思索,收缩肩骨,便向黎狼右肩巨骨穴撞去。这世间封穴解穴,九成九都是用银针或是手指,盖因如此方能凝气成丝,达到刺激穴位的效果,但此时两人均是手足被缚,事急从权,也只好如此。

    但此时贺山清醒不久,手足又被约束,这一撞九成九的力道撞到了黎狼巨骨穴周遭的骨肉之上,痛得黎狼龇牙瞪眼了许久,口中却不敢出声,半晌才敢回头看向贺山,却见贺山一脸关切,还带了些歉疚。黎狼便也不多话,借助贺山那一撞的力道,默运魂力,将那一股劲力引导为气劲,将掌心穴位解开。这一番右边手腕得到解脱,这些绳索哪还困得住他这大魔王!

    只见黎狼手指连翻,解绳索便如同脱衣服一般利落,虽然左边手足依然酸麻,已然难不住他。贺山的穴位并未被封,解脱绳索之后,稍微活了活血脉。那老僧虽然武功怪异,但点穴手法似乎用得也很寻常,贺山没费多大的功夫便帮黎狼解了穴位。

    这时两人低声一合计,均觉得此事太过诡异,此刻项尤儿等难说也被囚于此,需得查清地势,再做打算。再者,那老僧甚是怪异,若不探查清楚,想来后患无穷。两人均是军中劲旅,性子学了军汉的闯劲,此时得了自由,便如何也不肯就此逃走。

    两人乘着黄昏光景,展开轻身功夫,跃上了禅院瓦上。这时放目看去,却见这禅院乃是建在山林之中的一片开阔平台之上,靠山临崖,四面回环,看来应该是尚在角山余脉之中。

    黎狼回想周遭地势,想到角山之中有一座叫做深梧寺的庙宇,早年香火颇盛,还有传说那里有凤凰祥瑞栖息,因此参拜之人甚多。后来由于地处边关,屡经战火,便渐渐没了僧侣。这座寺庙颇为开阔广大,倒确有堂堂的大庙气质,应该是那深梧寺无疑。

    但细看这庙中物事时,却觉得虽然打扫得颇为干净,但却难掩梁柱之间木纹剥落的沧桑之感,殿内的金身漆纹也已斑驳,想来便是久已无人打理。这寺庙所在地势颇为奇特,瓮在山腹险崖之中,倒是一派清静,连漫山大雪似乎对此地影响也并不大。

    黎狼二人在迦蓝殿、天王殿各处的瓦顶且伏且走,好在这深梧寺当年规模甚大,哪怕荒废至今,那殿上的瓦片也还算结实,两人在瓦上奔走,也并无踏损。这诺大的寺中,僧人却并不多,而这些僧人均是服饰奇异,显然并非中土人氏。

    黎狼昨日在那老僧手下输得太过惨痛,此时也不敢贸然行动,与贺山二人躲在暗处仔细观察那些僧人,看了片刻,却见服役的僧人均是二十来岁,且明显并无武艺。

    如此一来,两人方才放下心来,探查到了伙工房所在,借着黄昏,便在瓦顶随着送饭的僧侣一路来到了住持禅房之外,两人隔着数丈便再也不敢近前,担心若是那老僧在内,行踪便有可能暴露。好在那禅房在大雄宝殿侧面,正对大雄宝殿前一株巨大的虬曲古松。黎贺二人伏在大雄宝殿之上,向院中看来,视角反而更为开阔。

    这番在大雄宝殿之上抬眼看来,贺、黎二人却不由得心下一惊。只见在晚霞渐退的熹微暮光映照之下,这禅院由大雄宝殿、天王殿和禅房三方围成,而禅院的另一面则是一面院墙,此时身在大雄宝殿之上看得清楚,那院墙与天王殿的后墙一道,背靠着一面绝高的悬崖!那悬崖似是两山之间的凹缝一般,在这山中显得尤其突兀。

    黎狼虽久在军中,也曾听闻这角山深处有一处临崖而建的“深梧寺”。虽说那深梧寺也是建在由宁远到建昌的一条小路之上,但由于那条山路太过险辟,除了香火较旺之时还有些香客贸然上山,长久下来,那条去深梧寺山路都已然荒芜。而今看这地形,再用日头默算方位,此处确是深梧寺无疑,可是那老僧明显不是汉家僧人打扮,行事又古怪之极,确是让人费解。而此处若是深梧寺,那便已然偏离他们原定的绕路绥中的道路了。

    再向院中看去,只见庭院之中的巨大松树之下,盘膝坐了一个全身玄甲的武士,面目虽不清晰,但他身旁却插着一根长长兵刃,看样式应是长槊。

    长槊?黎狼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可那人是那般角色,又怎会无端端出现在这偏僻深山中的寺院里呢?他摇了摇头,稍微压下杂念,再定睛看去。

    却见天王殿对着的住持禅房并不大,屋中装桢明黄布缦,与中土禅房的清雅大为不同,房门正对之处有一放着青铜香炉的香案,香案之上挂着一副羌苯独特技艺绘制的唐卡,那唐卡色彩繁复丰满之极,上面绘着个丰腴的手执莲花头顶宝冠的短须男子,案前有一明黄蒲团,蒲团之上端正坐了一个高瘦的僧人,那僧人服饰以紫黄为色,头上绒角高帽,虽然头上也是秃顶,但却并无戒点香疤。

    那老僧朝内而坐,背对庭中,口中喃喃念诵佛经,但却无法听清所念揭语为何,念了许久,那老僧忽然长叹一声,道:“凤凰儿,何事前来?”语声虽然不高,用的是汉语。

    那老僧这一句虽然中气平和,却有种难言的干净气场,似乎能照见世人心中的阴影所在,如同佛吟一般。大雄宝殿顶上贺山闻言,心神一动,肩膀微微抬起,似乎便忍不住想要现身。黎狼功夫虽然没有贺山高,但是“束魂箍”天生便是魂力修为,此时并未受到太大影响,此时凝神想来,便知道那老僧那句“凤凰儿”必有所指,于是一压贺山肩膀,示意他莫要鲁莽,且静观其变。

    却见这时,禅院中的松树暗影之中,忽然缓缓站起了一个修挺身形,却原来是那个方才在树下盘膝的青年男子。只见这青年男子轩昂异常,气势之中自然带了一种非凡霸气。他四肢修长,蜂腰虎背,全身披了玄色铠甲,那铠甲之上虽然雕纹精致,但却因为玄色而显得硬朗苍劲,玄色铠甲之后是一袭白色披风,这番黑白之下,衬托得那青年俊朗之极。

    殿上的黎狼与贺山也并非无见识之人,但此刻只见了这男子的侧影,便觉得此前所见的男子均是凡物。但觉卫起比之此人少了刚毅,慕容渊比之此人少了狂野,朝中坐镇的秦王萧铣比之此人则输了威猛,而那三军之中以风采著称的龙钜龙飞白,比之此人也略输了些秀美。

    却见这人缓缓站起,却也不说话,忽然眼神微飞,有意无意向大雄宝殿这边投来。黎狼这时警醒,忙与贺山藏在檐后,同时顺嘴打出几声鸟鸣口技作为掩饰。这一撇眼间,两人却看见那男子面上带着一个狰狞无比的青兽面具,与那男子的美好形容一相对比,顿时让躲在屋顶上的两人心生莫大畏惧。

    那男子却似乎没发现异常,缓缓将头转回,凝视着那老僧的背影道:“心有罪业,还请焚灯上师开解。”这番言语也是用汉语说来,却没有那老僧那般流畅。

    那焚灯和尚闻言,似乎思索了许久,方才缓缓站起,其间举动颇为吃力,全然不似昨夜那般矫健。只见他弓腰前行,缓缓走到鬼面男子身前,眼睛中忽然神光澄澈,缓缓看着那男子道:“凤凰儿,你且将罪业与我,我为你化解。”说罢缓缓伸出枯瘦的手掌,掌心向上,虚抬在面前。

    那男子似乎微有所动,略一迟疑,忽然摇头道:“不可与,不可语!”语气听来颇为沮丧。他这次前来深梧寺,本有其他要务,但胸中心结郁郁不可解,方才想求助于焚灯上师,可不料话到嘴边,终究还是说不出来。

    焚灯闻言,眼生怜悯,收回了伸出去的手,长眉垂下,道:“相由心生,如今你带上青铜面具,看来是想将你的爱离别心藏起来吧!”

    那鬼面男子闻言,浑身一震,竟然似乎有了一丝慌乱,片刻,忽然单膝跪倒,头颅低垂,说道:“恳请上师赐予慧剑!”这番虽然拜倒,但身上霸气依旧未减丝毫。

    焚灯凝目注视这眼前这个修长男子,忽然嗟然一声道:“痴人!这件事在你心中乃是光明之极,愧疚生于深爱,并无罪业可赎,慧剑本在你处,却为何向我来求?”他这声忽然如虎啸般喝出,惊得大殿之上的黎狼贺山二人也是一抖。这一分神间,隐约看见侧方天王殿的屋瓦上似乎也是微微一抖,似乎也有人埋伏。黎狼二人见状,更加不敢出声。

    那鬼面男子闻言,忽然全身颤抖,双膝跪地,以手拄地,似乎竭力忍耐心中的奔涌的情绪,口中喃喃念道:“爱无罪,我无罪……”似乎终于通透,心生欢喜,却又似乎还有关窍未通,心仍在深渊。

    却听此时禅院山门之处忽然传来踢跶声响,接着一个声音伴着桀桀笑声平平传来:“上师那里没有慧剑,在下这儿却有柄宝刀,韩将军可愿拿去消罪!”听声音虽是汉语,但却平仄奇怪,听来似是扶桑之人。那人声音似乎带了种难言的让人沮丧的感染力,听在院中、瓦顶众人耳中,均觉得如同一把钢矬在心上来回摩擦的感受,难过至极。

    后文管窥:

    【连载】朔风歌|山海志之叁·深梧问得心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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