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老人也只是个机器,除了一天一天的消耗时光外还在收获着人们留下遗憾的叹息,每分每秒、每日每月重复着、重复着。无能为力的是根本无法让时光倒流,或许,因时光流逝而逝去的是不值得苦苦挣扎的过往。
——前言
那年的故事
秋天,无尽的凉意,仅留下突兀的树枝让苍白的天空更显无力。孤雁已飞去远方,而远方的天空不曾有过这样的苍白.
那年秋天,老头都是蹲在村口老槐树底下的井盖边上抽着旱烟。他蹲着,远处看就像一块屹立着的岩石。虽然老头已经年迈,但身板硬朗,今年消瘦的身子骨却还显得精神抖擞。我知道,他是孤独的,但蹲在村口抽他的旱烟,是期盼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老头双脚成外八字有力的着地成为身体的支柱,他手肘撑在膝盖骨上,右手拿着烟杆时不时的啜口烟,啜一大口却久久不见吐烟出来,我不知,他的那口烟进入喉管,再到肺部,直到成为他身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烟灰和侥幸脱逃的烟丝却掉落在井盖上,有的已被风给吹得不见,而有的却已找不到痕迹。
老头一直望着村口的路,他眼里带有忧伤或是那般无奈。
听祖母与村里的婆婆们说起过老头,那个老头是孤独的,却又是命中注定。老头有一儿一女,小女儿叫善婷,儿子叫大孝,他们兄妹是那时候村里最听话、最聪明的孩子,可在五年前老头的女儿跟着一个藏族的男子跑了再无音讯。
小善和藏族男子的感情是不被老头认可的,因为太远,怕女儿受欺负都不敢回家。有一次,善婷带藏族男子跪着求老头同意他们的婚事,可老头却只摇头,不语,后来就私奔了。
我知道的秘密
老头的儿子大孝学得一手好手艺,是个修匠工。村子里只要是坏了的东西到他手里,都能修理好。村里的小孩都很喜欢他,他每次都能把所有破的玩具修好,小孩们就拿着修好的玩具欢呼,再围着他唱着歌谣。每次都会引来一大群村子里没下地干活的大人看着我们围着大孝嬉闹,但大孝都会迅速的收拾好他干活的工具再赶着匆匆的步子离开,他的工具并不多,榔头什么的全部都被他一股脑的装进布包。
似乎他想撇清和所有人都关系,像他没出现过一样。
每次都是这样,他不怎么说话,也不爱人多,时间久了大家都习以为常。找他修理东西的人每次都会把给他的工钱放在他旁边的那个布包里,因为不管修什么都是他挂的牌子上的价格,然后就形成了这样不成文的习惯。
我问过他,难道不怕别人少给,他摸了摸我的头说,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不必担心。
我也喜欢在他为别人修理东西时认真的看着他。大孝曾说我很特别,说我和别的小孩子是不一样的。在我想问他我怎样是特别的时候他却带着我的疑问离开了。
没有人想过他会走,更没有人想过跑了女儿,唯一的儿子会丢下他的老父亲。村子里的人也不曾想过会有一天一大堆的破东西没人修理……
在大孝失踪一个星期后正是立秋,老头又蹲在井盖边上抽着旱烟,不语。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就如海浪,冲走了细沙,而大孝似乎像细沙转眼就被浪潮冲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村里人也没人再刻意的提起修理破东西的那个人,原来对于一个人的记忆也是存在保质期,只是时间的长短的差异。
我知道大孝是去找他妹妹,这么多年来,大孝一直在埋怨老头,平常都不会和老头说话,在见到老头后他总会一口气跑得老远老远,因为他害怕见到老头。
对妹妹的逃跑,他很不理解老头为什么只抽烟却不说话,或者为什么又不让他去找妹妹,两父子也有三年多没有说过话。几年来他对老头也有深深的愧疚,他到底还是过不了心头的那道坎,最后选择离开。
“就算我修理东西修理得再好,但始终修补不了破碎的心。” 这是大孝离开前的那个晚上跟我说的。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是不是睡梦中梦到了这些,但我看到他流泪了,我也知道他站在村口老槐树底下朝着老头的屋子看了好久之后才转身,一口气跑得老远老远……
而后来,每到秋天老头都会蹲在那里抽着他的旱烟,望着村口的路,要等的人却迟迟没有归还。
生命中有些人都在慢慢的走失,缘分将我们结合在一起,而命运却逼我们分离。可那些分离的总会在某个不特定的时间以你最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你面前,出乎意料,连做梦都没那般梦幻。
祖母的故事
从三岁起我就跟着祖母一起生活,祖母是曾祖母的第四个孩子,也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听祖母说,以前家里是地主,但因为被小人告发,家里就被批判以后一家人就搬回乡下,后来外祖父因中风去世,家里没落之后曾祖母便将三个儿子寄养在有钱亲戚家,自己就带着小女儿生活。
后来那些亲戚搬家的搬家、出国的出国,曾祖母也失去了和儿子的联系,一个人把小女儿拉扯大。后来曾祖母的小女儿也出嫁,曾祖母执意不肯再去和小女儿一起生活,可待到再团聚时已是生命的尽头。
祖母是一个心思细腻而又对做事追求完美的人。在家里的一点小事祖母都要仔仔细细的做好,我每次都嫌祖母麻麻烦烦的,可每次真理总在祖母的麻麻烦烦之中!
她信佛,每到观音、佛祖的寿辰时祖母都去庙里烧香、祈福。每次拜佛回来就给我带菩萨开过光的饼干和茶叶,说是吃了就会平安健康,菩萨保佑。她每次就很清楚的知道我不喜欢吃那个饼干,所以她在那段时间就会把家里的零食全藏起来,我也只好乖乖吃完。
家里也摆着一个烧香的台子,台子上放了一个小的观音像和一个香炉一些贡品,每逢初一十五祖母都会去烧香。
一次我偷偷的去看,祖母手里拿着三根点燃的香再将拿着香的手与额头并齐对着小的观音像拜,看上去非常虔诚。她嘴里还在默念着什么,我没能完全听清…但多半都是祈求佛祖保佑我身体健康、保佑她从小失散的哥哥们平平安安、保佑我父亲能脱离霉运之类的话。
这些也全是她的希望,她就是这样的,从来都只为了我们好可以连自己都不顾。每当起风时房子里还有一股香蜡味,能让人闻了就褪去倦意。她的真心祈祷都会随着风一起飞,飞到我们的心中。
遗憾的故事不需要结局
我是见到过曾祖母的,也和曾祖母在一起生活过些许日子。
在我印象中是曾祖母很怕冷,是旧疾一直没痊愈的缘故,每到下雨天就会因湿气太重而腰痛腿痛,连手脚也久久难转热。
曾祖母更是个固执的人,她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要一直做完。她对我的要求太高,是因为她已根深的封建思想极力的让我做个大家闺秀,我也因此讨厌她,和她争吵,但那也都是我孩子气说的话,不过一老一小在家里也总是吵了又吵。
可在后来我才发觉我和曾祖母的性格竟然如此相像,感性、都是偏执而心善,即使隔了年代也阻隔不了血液的流淌。
寒风凛冽,入冬的天对人总是毫无情面可讲,但与之相比无情的人更加让人心寒。往往外表的伤痕都会随时间消逝而慢慢消褪,内心的伤痛即使经过了时间的推移能够慢慢忘怀,可待到伤情之时心仍会存有芥蒂。
本想是准备和曾祖母和平相处,可曾祖母就在我被母亲接去外地过年的那几天中永远离开了我们。
那是过小年的前五天,外公祖母去拜访亲戚,本是三人一起去,可曾祖母季节性的风湿痛常会发作就一个人留在家中。下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停住,曾祖母拿着菜筐到后院菜地里拔萝卜,在曾祖母拔完萝卜后准备伸直腰板把萝卜拿进屋里去时却因大脑充血而倒在地上不能再起来......毫无征兆的离去似乎诉说了生命的弱小和人面对死亡不能抉择的无可奈何。
待到三天后入葬,天也放晴了好几天,让送葬上山的人减去了不少麻烦。都说外祖母是走得安心的,虽然几个儿子至今都没有音讯,但现在见小女儿也有了依靠便会走得安心。
对于曾祖母的死祖母倒很淡然的对待。她像经历了很多人情世故一样周到的招待前来参加她母亲葬礼的人,不管是左右邻里还是来帮忙的人,她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而外公也在忙里忙外尽力的为祖母减轻负担,尽显外公对祖母的爱。
没能参加曾祖母的葬礼让我留下遗憾,我总是在想是不是我不去外地过年曾祖母她有了和她拌嘴的人,也许就不会那么孤独。也许就不会去拔萝卜、也许她去拔萝卜也会有我跟着她屁股后面玩雪、也许她就不会离去,也许......我不敢再多想。
不就是死亡么!
我害怕死亡,即使是孤独终老也敌不过死亡的恐怖。
最近胃病又犯了,得喝中药调养。很久没喝中药的我刚把一大碗中药喝进去又呕出来,幸好是先喝药再吃饭,吐出来的也只有中药和一点胃酸水,但恶臭味的散发还是无法阻止,身边的人也捂鼻而走,狼狈的我也没有打算向身边的人伸手求助,跑去洗脸池漱口、洗脸。
等恢复得差不多,身边的人却再来关心我有没有事要不要帮忙,我说人没事只是可惜了这一碗中药……
想起了小时候祖母逼我喝中药的情形,那时我很犟,一开始祖母只差叫我祖宗了我都只把药喝进嘴里死活就是不吞下去,药在嘴里含了好久之后祖母以为我吞下去了,她便走开去忙她的家务,我却等她走开之后就把嘴里的药吐掉。
如此好几次...之后病不仅没好转还变本加厉,我的诡计还是被祖母发现了,那是祖母第一次发脾气骂了我,说我不争气、说我是个败家女、还说旧时代的时候有好多人想喝药都喝不到,骂着骂着,祖母却抱着我哭了起来。
后来,对于那碗又黑又臭的药我仍是抗拒,但是在祖母面前一口气喝掉,祖母却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颗糖给我。
回忆是一种痛
再回忆往事的种种,曾经的家已经不再是家,即使是回忆也带着痛楚与心酸一并回忆着。人去楼空,那种孤独的感受不知怎么说才能明白。
和身边的人还是没有一直固定的友情,被认为特立孤行的总是我,那些友情是认真或不认真都不重要,自己是太过于敏感和在意一些细节,但这却是很多人不理解的我。很多人都问过我为什么我会如此,我笑而不语。
再次回到家乡,那棵老槐树犹在,突兀的树枝上也冒出了新叶,这让我由心感到欣喜,村子也还是原先那个模样,但又有说不上来不一样的感觉。
听到村里大妈们闲谈说起那个老头,说是老头在孤独生活了几年后也失踪了,老头丢在槐树下的烟杆被村长捡去。他们都说老头是进藏寻亲了,可那些消息我再也无处得知。
年华终已逝去,而有时,光阴仿佛在眼前浮现。
庆幸的是我没有迷失我自我,没有随波逐流。
——记2013年10月写的一篇旧文(稍有整理/修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