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
随着一声响，一个擎天柱变形金刚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在与地板的碰撞下，可怜的擎天柱被摔掉了一条胳膊，脑袋也掉了下来，滚进了沙发下深不可触的黑暗中。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面对面站在两侧。大一点的约莫十岁，高高瘦瘦，小一点的才不过七八岁，白白胖胖。
那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微微躬着身子，小小的身板上下起伏着，细密的汗珠正从他的额头渗出。那小孩子睁大了圆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只剩下大孩子若有若无的喘气声。
片刻之后，小孩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嘴一歪，爆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泪水雨点般落下。
大孩子面色阴沉地把头沉了下去，耳鬓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
今天下午，天气很阴沉。他伏在窗台上，静静地远眺窗外。
这个小孩子十岁左右。有着黑得发亮的齐脖短发，白瓷般的肌肤，干净而纯洁的眸子，特别是缀在上面的长长睫毛，两把小刷子似的，随着眸光闪烁而颤动。看起来，就像是装在玻璃包装下的精致娃娃，可惜的是，他没有穿着公主的褶皱长裙，也没有佩戴珍珠首饰，头顶桂冠，而是穿着还算整洁的衬衫和长裤，挽起了略沾油渍和铅笔渍的袖口，又像一个富有艺术气息的小哥，一时间竟然无法辨别出性别。
他正值一个调皮的年纪，但相比他的同龄人来说却显得太过安分，总是一个人坐着，有时手里拿着玩具，一言不发，有时又靠在某个地方，呆呆愣愣，像是在想什么。尽管妈妈总是想要让他多交几个朋友，周末一起出去玩玩什么的，但他身边总是没有几个人。没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性格。
窗外的天，积压着厚厚的云，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但他知道今天是不可能下雨的，这座城市的天气一直都是这样——总是阴着的，却又憋屈地不肯下一滴雨。偶尔下雨了，又是滴几滴，掉在他头上了，把他的衣服淋湿。
他趴了下来，把头埋在手臂里。
“小芒，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传来声音，他连忙抬起头转过身，看到了拿着手机的妈妈，屏幕上还隐约显示着通话时图案。
“快收拾收拾房间，你刘姨和小弟弟要来。”
他脸上浮现了悲伤的表情，连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行了行了，别那么不高兴，这么孤僻，连个同龄朋友都没有，”妈妈揉了揉他许些凌乱的头发，“你的头发怎么长得这么快，这才剪了多久？”
罢了，妈妈不再与他多说，只道，快点收拾好你的房间，那么乱。便出去了。
他仰起头，凝视着书桌上，除了胡乱地摆放着几本书外，还有几个毛绒玩具，一个倒放的变形金刚。足足看了一分钟，他才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来啦来啦。”妈妈的声音里满是欣喜，隔着一道卧室的门，他也听不出来是真还是假，站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慢吞吞地将书本摆放整齐。
紧接着，听到了门开和高跟鞋踏地的声音。
“哎呀真是好久不见了。”
“是啊是啊，麻烦你了。”
“和我还客气什么呀，快进来。”
他静悄悄地把门开了一条缝，眯眼望去。只见一位着装艳丽，化着浓妆的少妇进了门，满脸笑意。她的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甜甜地说道，“阿姨好！”
“你好。”妈妈笑着半蹲了下来，伸手去摸了摸小男孩圆圆的头。
小男孩从他妈妈的身后跑出，露出了他缺了一个洞洞的小牙齿，“阿姨好漂亮！”
“哎呀，嘴巴真甜啊，这孩子真可爱！”妈妈笑得合不拢嘴，“欢迎你来阿姨家做客！”
“小宝，换鞋再进去！”少妇嗔怪道。
“没事的，来，阿姨给你拿鞋！”
他正准备悄无声息地关上门，然后就装作自己不在家，却被妈妈抢先一步：“小芒，快出来，刘姨和小弟弟来了，快来招待客人。”
他不情愿地出了房门，见他顶着一张苦瓜脸，妈妈伸手在他的屁股上掐了一把，“快点说阿姨好。”
他歪了歪嘴，挤出了一个微笑艰难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阿姨好。
突然间，他看见那孩子手中拿着的，正是他几天前买来还未吃的布丁。他的心中一紧，就听见妈妈低声说道：“这次先给小弟弟，下次再买吧。”
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却又低眉顺眼地说道，“欢迎小弟弟来我家。”样子像是要讨好谁。
然后就坐在了沙发的边缘。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妈妈端来了水果和零食，和刘姨有说有笑，但他一点胃口也没有，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孩子撕开了布丁的包装纸，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感觉心在滴血。但很快，布丁吃完了，他也就看不见这情景了。
“小芒，你和弟弟去卧室里玩吧，妈妈和刘姨要谈事情。”妈妈如此说道。
“等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飞也似地冲回卧室，把原本放在桌上的毛绒玩具一股脑儿卷起，一下子全都塞进了被子里，又把变形金刚扶起，立在了书桌的中央。
一切都做完后，他才打开门，把那个白净的微胖小男孩请进了屋。
“哥哥，你的头发好长啊，像我们班里的小姑娘一样。”
“......长得快。”他说。
“哥哥，有没有什么玩的啊。”小男孩露出豁牙子，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呃，变形金刚。”他把桌上的擎天柱递给了小男孩。
“哇！”男孩接过变形金刚，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却哎呦叫了一声“下面有什么东西！”在他慌乱的目光注视下，掀开了被子。
“哥哥，这是你的毛绒玩具吗？”
他不知如何回答，掌心渗出了汗。
“哥哥，你喜欢玩毛绒玩具吗？”
“......”
“我妈妈说了，男孩子不能玩毛绒玩具的。”小男孩举起了手中的变形金刚，“那不是男子汉，是娘娘腔。”
娘娘腔？
他的身子一颤，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里疯狂浮现，似乎已经冲破了他的大脑，潮水般涌向他身体的各个角落。
“这家伙到底是男是女啊？！”
“声音听起来那么娘，是娘娘腔吧！”
“我们班为什么会有这样不男不女的人？”
“我妈妈告诉我，这样的人叫人妖。”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我了！”他抓挠着头皮，指甲缝里隐隐沾了红色，眼前有无数身影在他眼前晃动着，“够了！”
他随手抓起一个笔盒向人影摔去，只听啪嚓一声响，那些人影被他打了个粉碎。
耳边忽然传来了哀嚎声。吵闹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耳膜，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
没有什么人影，没有什么笔盒。只有一个胖小子在嚎啕大哭，还有一个摔得惨不忍睹擎天柱。
他沉下了头，喘着粗气。
妈妈闻声而来，推门而入，见到了眼前一幕。
“你怎么能欺负弟弟呢？！”
“我没有......”他嘟囔着。此时此刻，他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听不见弟弟的哭泣，也听不见妈妈厉声的批评。
“说话啊？！”
“你到底是男还是女啊？”
“你......”
他能感受到血液在向上涌。
“啪！”响亮的耳光在左脸炸响，他顿时感到头昏眼花，整个脸庞都在燃烧。
“你还学会说谎了是不是？！”
他不语，转头就跑，推开卧室的门，又急火火地向大门跑去，夺门而出。
他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完全无视了身后的叫喊，飞快地下了楼梯，跑出小区，跑向街道。
“小芒——”
他无视了那声音，不，是听不见那声音。
十字路口车来车往，鸣笛声响，他止住了脚步，停顿了几秒。
咬了咬牙，他向前方跑去。
汽车的鸣笛声更加刺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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