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梅庐往事》十七.

作者: 梅庐_黄碧琴 | 来源:发表于2017-08-07 17:00 被阅读150次

    十七.大跃进二、三事

    1.大炼钢铁

    1958年大跃进时,全国上下都在开展大炼钢铁运动,那时我在小学念三年级。

    每次运动,母亲总是毫无怨言,默默地走在前面。她跟别的家庭一样,除了留一口煮饭的铁锅外,发动我们小孩翻箱倒柜,东寻西找,乒乒乓乓,零敲碎打。

    她把煮饲料的小铁锅、烧水的铁壶揍扁,把用钝了的锄头柴刀铁锤敲下来,我跟弟弟把抽屉柜子上的铁锁撬下来,从犄角旮旯搜寻出来的一根铁丝或一颗铁钉、半爿铁片、煤油小铁罐等,凡是一切跟铁有沾边的东西都搜罗出来给母亲拿去交;

    有的人还把好端端的铁椅和铁床,用斧头砸碎了扎上捆挑到大队部去,全村总动员,浩浩荡荡,只几天功夫,大队部前面就堆起了一座小山样锈迹斑斑的破铜烂铁;

    学校三年级以上的小学生在老师带领下,背着行李到六、七里路外的“炉溪村”去洗铁砂,驻扎在当地的小学校里。

    我们小小年纪,到山上把含有铁砂成分的黄土块装进土簊里,驼着背,一步三摇地挑到一个木板拼接的水槽边;

    另外的同学把黄土倒进水槽,用水慢慢冲洗,那些比芝麻粒还小的黑铁砂就沉淀下来;不过,一担黄土还滤不出一酒盅的铁砂。

    几天下来,孩子们由最先的新鲜感逐渐被腰酸背痛所替代,天一擦黑就想家想父母,有的同学还哭鼻子。一星期过后又回到学校继续上课;

    2.大砍大伐

    家乡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连绵起伏的山峦古木参天,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杂草丛生;森林里春天开琼花,夏天产蘑菇,秋天结椎果,冬天黄叶飘零;人们在这里砍柴、挖草根、掘草药、抓“骨冻”(田鸡类)、捕鸟兽……

    古老而宁静的森林就像家乡人的一座聚宝盆,给人们带来许多好处和便利,世世代代,生生息息,和平相处;

    可是,一场大跃进大炼钢铁运动,打破了人和自然的祥和与宁静,百年古木被砍伐,奇花异草被踩踏,瓦窑林立,树木焚烧,烟雾弥漫,鸟兽逃蹿,野果不再……

    乱砍乱伐

    连载 《梅庐往事》十七.

    (图片来自网络)

    连载 《梅庐往事》十七.

    (图片来自网络)

    俗话说,“山上栽满树,等于修水库;雨多它能吞,雨少它能吐”。

    乱砍乱伐,破坏了生态的平衡,接下来一场又一场的暴风雨,由于没有了树木根系的吸收吐纳,山洪爆发,冲垮良田与道路……

    此时,人们才恍然大悟,“植树造林,富国富民”、“靠山吃山,吃山要养山”的真正道理。

    距今60年过去,曾经被涂炭摧毁的家乡森林还没有恢复到原来那繁茂的景象。这不得不令人深刻反省。

    连载 《梅庐往事》十七.

    (图为大炼钢铁烧焦炭  图片来自网络)

    3.大锅饭

    大跃进时代,我们村跟全国农村一样,在大炼钢铁的同时,也大办食堂,家家户户不煮饭,谁家烟囱有冒烟就找谁的麻烦,男女老少统统都到食堂里吃不花钱的“大锅饭”,说为的是努力搞生产。

    食堂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连载 《梅庐往事》十七.

    (图片来自网络)

    村子里按地理位置分上中下办了三个大食堂。我们家在村中央那个食堂吃饭,母亲和另外两个年轻点的妇女担任炊事员。

    那一年,母亲35岁,大家都说她煮的饭香菜鲜,好吃,这话不假。

    她每天凌晨三点多就起床打着手电筒,第一个最早到食堂洗锅刷鼎淘米生火做饭。

    早晨一般是吃稀饭,一两百个人要分开煮好几趟,煮这么多人的稀饭,要好吃还要做到人人满意很不容易。

    母亲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一个人,又肯动脑筋,凡事不做则已,做了就很认真。她在实践中摸索出一套经验。

    她对两位伙伴说,煮这么多的稀饭首先要把米淘洗干净 ,其次水要烧热,下了米要不停地搅拌;

    起先的几锅粥不要煮太烂,只要煮七、八分熟就行了,因为饭多热度也高,过了一两个小时大家来吃饭时,那原本剩下的没煮熟的“两三分”,就会被饭中的热量给“烘”熟了,那时稀饭吃起来就会恰到好处;

    否则,一下子就煮熟或者太烂,到时那粥就化了,“糜烂”了,吃在口里有一种“霉霉”的感觉很不好吃;

    母亲还说,稀饭,就是稀的饭, 一开始就要煮的浠浠朗朗的,晾到吃饭时就会刚刚好;如果一开始煮得太稠,然后再去掺开水,这样的稀饭口感也不好……

    原来煮稀饭还有这么多道道,难怪别的妇女煮的稀饭不是太烂就是太稠,换了一茬又一茬人,母亲待的时间最长。

    那时中午跟晚上都是吃干饭,是用饭桶来蒸的。

    连载 《梅庐往事》十七.

    (图片来自网络 )

    母亲说蒸干饭时,米饭只需煮四成熟就好了,也就是饭粒呈现“伸长腰”时就要把锅灶里的柴火褪出来,再往锅里兑几瓢水,以降低温度,稀释米汤;

    紧接着要快速地用笊篱捞起米饭,再往上面淋点水把米汤冲洗干净后才倒到饭桶里(桶底的木板上有一条条缝隙),要不然米饭会因为太黏不通气而发出“噗通噗通”的声响,饭就会夹生,不管蒸多久时间,饭都不熟;

    动作慢了呢,留在锅里的米饭就会因为来不及捞起来而成了稀饭……

    这样的“大锅饭”吃了一段时间,因为粮食不够,就改做每人按口粮装在瓷罐上蒸,上面烙有各人的名字,一人一罐,一个蒸笼放二十几罐,要装五、六层蒸笼,炊事员抬上抬下的也很累;

    因为定量不够,肚子饿,有的食堂也出现过饭罐被人偷吃的现象。有的人会挖空心思,投机取巧,悄悄地把别人的罐子取出来,小心翼翼地将表面一层饭撂开,把底下的饭偷走,然后再把面上那层饭遮掩下来,蒙混过关;当罐子主人发现饭被偷嗷嗷大叫时,那个做贼心虚的人早已逃之夭夭;

    听说有一个人把人家的饭偷吃了,又不懂得擦嘴,竟把瓷罐子藏在床底下,被人找出来把罐子敲碎,歇斯底里地叫嚣着让他跪在上面受罚,不一刻,鲜血洇红了地面……这都是肚子饿了惹的祸!

    这样吃了一段时间,食堂没有大米吃了,就吃红薯。其中有一个品种叫“48”号,产量很高,一颗一颗的大得像人头,足有五、六斤重,把它切成好几块,堆放在四四方方的蒸笼里蒸。

    开饭时间一到,人们就往食堂里涌,拿着碗呀盆的随便装。几个笼屉上热气腾腾的红薯,香气扑鼻很是诱人,剥开皱巴巴的皮,露出米黄色的囊,咬一口,“沙沙”甜甜的很好吃,可就是水分很少,涩涩的会堵在喉咙,难以下咽,个个像鸭子吃食,抻着脖子直打嗝,还好食堂备有一大桶酸酸甜甜的糟菜汤。

    可就是这样廉价的汤,因为母亲当了炊事员,我们却反而常常喝不到。她每次总是揠到最后才装,有时剩下的残汤不多,就像洗脚汤一样又冰又凉又没菜,泘在上面的糟菜叶子被前面的人都捞走了;

    有时这样的汤还装不上,喝开水是常有的事,即使有时装上了,但母亲看到后来迟到的人没有汤喝,又不忍心,就把自己的那份倒给他们。

    装地瓜时母亲也是把我们拉在背后,让别人先“搬”,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我和弟弟眼看着大块大条的都被人挑走,有时也会在一旁嘟囔,她就说什么“好东西沉底”,手上捏着一根小老鼠似的小地瓜,边剥皮边吃边开导我们:“你们别小看这地瓜小,可它细皮嫩肉的很甜很好吃,不信,你俩吃吃看。”

    红心的大地瓜没了,剩下的小个子白心红薯不吃也得吃。肚子饿了,当然什么都好吃了!

    我们没有因为母亲在食堂工作而沾到一丁点的便宜,有时也会觉得委屈,抱怨她,她总是说“吃亏有福”,“多吃少吃,好吃不好吃有什么关系?还不都一样,反正吃下去的东西都要去填屎坑”,我们听了她的一番话,似懂非懂,觉得有道理,也就不跟她计较。

    这也是大家喜欢母亲当“火头军”的另一个原因所在;

    炒菜时,母亲对身边的伙伴说不要急着太早炒,等大家快来吃饭时再炒不迟,锅要烧热,翻炒要快速,最主要的只要炒八成熟就好,装在盘子上通风快,这样炒的菜才新鲜不容易发黄……

    晚上,母亲她们三个女人把那些锅碗瓢盆蒸笼屉布刷洗干净,桌椅摆列整齐,回到家往往已是九点多钟,第二天清晨又要早起,很累。

    其实,那时吃饭不花钱,有着小农意识自私自利思想的农民们的生产积极性并不高,他们肚子里都打着小九九“反正有饭吃,那么积极干为什么?”因此,许多人在田间地头干了一会儿活就杵着锄头在聊天侃大山。

    这样“大锅饭”吃了将近一年,仓库粮食空虚了,上头说这种大操大办食堂吃“大锅饭”是刮“共产”风,就解散了。

    后来母亲又到公社办的托儿所当了一名炊事员,直到一年后托儿所散伙;

    接下来有一段时间,母亲还到公社给干部们煮饭,所到之处都得到人们的好评。

    后来没干多久,有人说我们这样社会关系复杂的家庭,怕母亲不可靠不安全,就辞了她;

    由于多年当炊事员,早起晚息,还有长期家庭生活重担的操劳和对亲人的思念,母亲开始患上了神经衰弱病,晚上经常睡不好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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