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微凉的天气,静坐影城荧屏前看一场《村戏》。随着导演郑大圣用镜头拨开时间的洪流,带着一干观影者,逆流而上,回溯到1982年那个春之未至的寒冬腊月……
哔哔啵啵,花生的外壳被粗糙的手指捏碎,几丝灰尘上扬在黑白镜头内,精致的画面与清脆的声音交织,如一幅活动的木版画,美轮美奂。
奎疯子捧着剥好的花生,欣喜若狂地将它们抛洒在九亩半土地上。与其说他是在种花生,不如说是在开启一种特殊的祭奠仪式。狂喜的神情,迷乱的目光,毫无疑问地昭示着一个疯子的特征。
一个疯子却占据了梦庄最好的土地,这最好的土地不种庄稼只种花生;
一个疯子却肩负一杆货真价实的步枪,这杆枪可以驱逐任何一个闯入土地的村民。
一个疯子凭什么得到一杆枪?
一个疯子凭什么守着全村最好的土地?
一个疯子凭什么处处受到村支书的庇护?
这一切都如同一个个巨大的谜,一直令村民们疑惑不解。尤其在听闻农村将要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村里要重新分配土地的消息。奎疯子更是成了众矢之的,那“九亩半”顿时炙手可热。
在只有红绿色的鲜明回忆里,我们渐渐了解了这一切的谜底:
王奎生在守护村里花生地时,因意外失手致使女儿彩云死亡。本已痛苦不堪的王奎生,却在村干部的合计下,将其树立成为保护集体财产而大义灭亲的典型,去县里汇报事迹,以此换回全村的救济粮。
绿军装配着大红花,王奎生的报告说得战战兢兢却又声嘶力竭。那满场雷鸣的掌声,一巴掌一巴掌将他推入内心的深渊,终于在痛苦与愧疚的撕扯下精神崩溃,成为了如今的“奎疯子”。
可是,那又如何?
当年的“救济粮”早已吃完,几年的时光早就扫平了人们的记忆。人们不再记得王奎生曾为村民付出过什么,人们只看到他“奎疯子”如今占有着什么。
这是一个善于遗忘的民族,这个民族没有历史,只有现实,这个民族的人性透着悲凉的底色。
“不要再投胎回来了!”这是王奎生对女儿彩云的期望,那口小小的棺材里落下了王奎生多少心酸的泪水。
一个父亲要有多么沉痛绝望,才会对女儿说出这样的话?
一个群体要有多么碾压人性,才能令人如此绝望与痛苦?
“奎疯子”最终被村人们捆绑着送进了精神病院,第一个下手的不是旁人,而是他的儿子王树满。离去的瞬间,奎疯子在车内竭力挣扎,王树满面无表情的脸映在冰冷的玻璃上。王家再次上演了“大义灭亲”的好戏,只不过这次角色发生了巨大的反转。
父子之情在一个集体化的时代里被彻底毁灭,一味指责王树满实则并不公平。这个集体对王树满一直是歧视的,不仅因为他只会吹笛子不会种庄稼,更因为他是奎疯子的儿子。
为此,他再有文艺天赋,也不让他上台唱戏,他与小芬再相爱,也得不到小芬爹的同意。人们的歧视与调笑,有意无意的调侃与白眼,早就在他心中埋下了怨恨的种子。面对庞大的集体,他无计可施,便把这一切根源都归咎于自己的疯爹。人性的扭曲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完成的,是一个集体无孔不入的窒息氛围,最终造就了树满的无情。
奎疯子离去时在车上放声哭泣,既是为了死去的女儿,更是为了被集体泯灭的人性吧。
《村戏》:人性的底色是悲凉或许是为了映衬这人性的悲凉底色,影片中所有的现实部分只用了黑白两色,在两种极端色中,透着阵阵寒意。
而影片回忆部分却一反常态,采用了红、绿两种对比鲜明的色彩。
红色的旗帜飘扬在绿色的花生地上,红色的大花佩戴在绿色的军装上,这些鲜明的色彩带着浓郁的政治意味,似一把尖刀深深扎进王奎生的回忆中,永远难以剔除。
影片中的象征意味俯拾皆是,从色彩到声音再到语言,郑大圣有着无比的野心想要向观众传达自己的想法。
只是,很可惜,愿意追溯历史的人永远只是少数,毕竟“活在当下”才是如今的主流观念。人们宁愿去影院看看《祖宗十九代》,也不愿去了解几十年前爷爷辈的历史。
有人说,希望历史不会再重演,可是历史向来都有着惊人的相似,我们只是知之甚少而已。
影片结尾在广播里机械地播送着分地名单,最后还不忘说一句“都码起袖子好好干”,我不知道导演意欲何为,只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365日更训练营 59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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