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外号,雨神。这是从大二开始就被同学亲赐的称号。外出必下雨似乎成了一条难以破除的魔咒,耶耶的生日在夏初,本来晴朗的天气却在我们走到餐馆时骤然大变,那天我们是在欣赏着暴雨烟台享受的聚餐;九月份有一部青春片上映,我跟阿婆在上映两周之前就订好票了,结果从上映的当天凌晨就开始下雨,本着不浪费钱的原则,我俩顶着大雨去看了那场索然无味的电影,回来时我俩一路都没说话,也许是电影难看,也许是天气烦人;十一月,我们宿舍顶着大雨看了一场还算刺激的科幻动作电影,后来在我们去看《神探夏洛克》的那天,雨夹雪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我们观影的热情,后来的后来一直到大学毕业,我的同学们早已经习惯了我的招雨体质,他们都喜欢跟我穿出门时带把伞,并且从来没有觉得多余过。
但是仔细一想,我的雨女体质是从大一爬昆嵛山写作见习时就开始了,但是印象深刻的还是伴着大雨爬泰山的那次旅行。
我们的泰山之旅是五人同行的,我哥,我嫂,我弟,我弟女朋友,我,一个神奇而又和谐的组合。临行的前一夜我失眠了,不是兴奋,是烦恼。烦恼CP双人组怎么就变成了Double CP+我五人组,烦恼为什么我会因为他不高兴而不高兴,这本是他提出和我的单独行动,却在我哥知道后拉拢同行人毅然决然的跟我说他不去了,语气态度之果断难以想象,没有告诉我任何原因,只在留下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后便不再回复我的任何消息。
“这么大的事竟然不跟你老哥通知一下,我们跟你一块去,顺便叫上老凡和她女朋友,我保证不打扰你们。”哥哥当天下午打电话说。
“没事,一块的人上午说他有事去不了了,只剩下我了。”哥哥听到我的答话沉默了两秒说,他不去,哥哥带着你去。
出发那天,天气出奇的好,他们也是异常的兴奋,哥哥跟嫂子终于见到了只在传闻中知晓的弟弟女友,弟弟和女友终于可以开始一场远足旅行,我坐在火车后座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嘘寒问暖,偶尔还会吃到哥哥递过来的零食,火车距离泰山站与來越近,只是晴朗的天气也在逐渐暗淡。
下午六点多,我们终于到站,泰安站远没有想象中宽敞,倒像是影视剧中三十年代特工人员进行信息交接的民国站点。出站后首先看到的是有些混乱的车道,火车站外的小广场上出租车也在杂乱的运行着,也许是历史的缘故,泰安总是给人一种怀旧感,这种怀旧感在车流中尤其明显。我们在车站路口找到一家餐馆,也算是丰盛的晚餐,有数次泰山攀爬经历的哥哥让我们每个人都多吃了半碗饭,饭桌上依旧是一副诙谐的气氛,弟弟的女友也在和他们聊着,但是直觉告诉我,我哥的表情显示他不喜欢弟弟的女友。他们的事与我又有几分联系,认真的吃饭,听一下爬山计划才是我应该关心的。
到达红门广场时已经是接近八点了,天色早就黑了,但是仍然可以看见泰山周围的云层有不断的加厚加色的趋势。脸皮巨厚的哥哥拿着弟弟同学的学生证买了一张学生票,只能说学生证上的照片和我哥就像是ctrl+c和ctrl+v的产物,难辨真假,嫂子嫁给他绝对是上辈子积了德。
“嘭...”“我操”“喵......”连续发出的三种不同声响不能不使我们看向身后。是弟弟的女友。她还想拿第二个塑料瓶去打那只已经受到惊吓的野猫,在感到众多目光后她把手中的水瓶放下了,可是脸上烦躁的表情却出卖了她,弟弟站在她身旁也是相当烦躁的神情。我低头无意中瞥到了她的鞋子,是一双方根的小单鞋,并不是爬山的标配,而且她的脚踝处跟鞋沿接触的地方已经破皮出血了。从背包中拿了纸巾和创可贴给她,毕竟是跟我们一起的,我们应该照顾一下她。我跟她坐在一起平复了一下她的心情,她也承认是鞋子不合脚不舒服,但是弟弟还在嫌弃她花费一上午去买一双不合脚又不适合爬山的鞋子,她忍不了便将那股委屈发泄到了野猫身上。哥哥和嫂子只是安慰了两句便又开始在旁边闲聊。好在这场小风波在爬山开始后便平息了。
哥哥和嫂子的合适不光体现在性格上,还表现在兴趣上。两个人都曾是学校的运动健将,爬山是他们的共同爱好,从第一节台阶开始,他们的热情就持续高涨,这为他们的新婚生活又增添了新的记忆。而弟弟那对就没有那么和谐了,在爬到二百米的时候,弟弟和女友又因为鞋子的事闹矛盾了,女友想休息,可是我们从上山开始已经休息了四次,按照这个频率休息下去,恐怕我们只能看后天早上的日出了。抬头看一了一眼天空,竟然有星星,先前的乌云早就散开了。呼一口气,安慰一下她吧。
终于我们又开始向上前行了。弟弟和他女友别扭的拉着手跟在我们的后面,只是和我们的距离越拉越大。沿途的游客仍旧是浩浩荡荡的,沿路的商铺用艺术品吸引着游客,也是相当热闹。开始的这几百米山势还是相当平缓的,看到的每一位登山者都还是光鲜亮丽的。夜爬是为了看第二天的云海和日出,上山时除去能看见山路两边的山石、树和游客之外,也就只能看到没有尽头的台阶和越来越近的星星。渐渐的,弟弟和他女朋友脱离了我们的队伍,我和哥哥嫂子形成了新阵线,我们爬山速度很快,同行的许多游客也被我们甩在了后面,夜间十一点,我们到达了中天门,终于出现了平路,我们三人在中天门休息了一会儿,提上了三瓶1.5升的矿泉水后向南天门出发了。
“我好像坐缆车上山啊。”
“来爬泰山,竟然去坐缆车,不靠自己双腿登顶算是爬过泰山吗,别让我瞧不起你。”哥哥回答着我。
“你好像从没有瞧得起我。”我真的是累到自暴自弃了。
“胡说,我跟所有人都自豪的说过我有一个优秀的妹妹,不信你问你嫂子。”嫂子回复了我一个相当肯定的眼神。“你觉得凡凡的女朋友怎么样?”本来还在说缆车的哥哥画风一转问了这个问题。
“还行吧。”我认为这是一个适应所有问题的万能答案,但是哥哥这一路对那女生的种种反应都在显示哥哥不喜欢那个孩子。
“你们在后边时,我还在跟你嫂子说,这女孩跟凡凡不合适,不是说她不好,是他们两个气场不对,这个女孩脾气太过直爽。”我知道哥哥是在说她脾气暴躁,心性不好。不禁想到了那个两天没有跟我讲过一句话的人,他脾气不暴躁,心性算好吗?“你以后找男朋友一定得领我面前看一下,我得给你好好把关。”如果我跟他讲男朋友因为他的同行而让我一个人出发,并且扔下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后没再联系过,哥哥会有何感想呢。
“哈哈,我的事到时候再说吧。我们现在爬了多高了?”哥哥听到我的问题便开始找手机回答我。
我们三个继续前行,山路越来越陡,台阶越来越窄,天色越来越暗,抬头再也看不到星星,只是头顶的乌云又聚集起来,气温也在随着山势的升高在渐渐降低,“啪嗒”一滴雨滴落在了我的眼睛上,看来是真的乌云起作用了。我们终于爬到了有租赁衣服的商铺的平台,租了两件军大衣,买了三件雨衣,大哥用他还在出汗的事实拒绝了军大衣,套上雨衣后和包裹严实的我跟嫂子继续向上爬。
走在前边的游客拿着手电照向山下,强光晃着我的眼睛,有时会站不稳,想抓住山路两边的护栏,却总是有几个人贴着栏壁休息,只能走到路中间绕过他们,不经意向后一瞥,身后不说是万丈深渊,却也是让人晕眩的高度,只是昏暗的黑夜吞噬了远处的台阶,把高度连带你的恐惧一起隐藏起来。再一抬头,仍旧是陡峭的台阶,看不见尽头。本来滴答滴答的下雨也在密集的打在雨衣上,银镜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正在顺着脸颊不断流着,喘气的频率越来越快,呼吸量越来越大,我越来越想休息,走几十步就想停下。“坚持一下,我们到上边那个平台就再休息一下,等一下落后的凡凡和她女朋友。”哥哥和嫂子鼓励着我,前面那个平台距离我们大约还有二百多级台阶,双腿已经相当沉重了,一步一步的向上爬着,终于咬牙爬到了那个叫做升仙坊的平台。雨势在不断加剧,我们势必要停一大会了,我倚着那块牌坊的石柱,昏昏沉沉的闭上了双眼,迷糊中还听到哥哥和嫂子的对话,“我没想到她咬牙跟我们爬到这儿,她小时候体质很差,现在看来是不是超级棒。”“对啊,以她为荣......”后边他们说了什么我再也听不清楚了,裹紧身上的军大衣依旧挡不住来自高山的寒气,把伞举在头顶,隔离开了雨水和其他人,我就只是窝在石柱边上的三角空间内,雨声和人声又是清晰有时模糊,人像也在眼前若隐若现,求生专家曾经说过,冰冷的环境会渐渐麻痹人的感官,当他逐渐听不见声音时,死亡就离他越来越近了。太好了,我离死亡原来还有这么远。
“嘿,嘿,醒醒”好像是弟弟女友的声音,闭合的眼皮让我看不见她,我只能“嗯嗯,嗯”的回答她。
“嘿,嘿......我是李涵,还记得我吗”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问我。
“嗯,你是谁啊”我的意识还很混乱。
“李涵,李涵,你高中同学”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你说你是谁?”我吃力的想睁开眼睛问她。
“李涵,你的高中同学”,她仍在耐心回答我,大概也是看到我这种半昏迷的痴呆状态。我终于将眼睛睁开了一道缝隙,不太刺眼的微光仍是模糊着眼睛,只是看她嘴巴一张一合的拍了拍我便走远了,后来才反应过来是她的同伴催她快走,她在跟我道别。睁开眼睛后的第一感觉是冷,这大概是人在刚醒时的第一感受。摇了一下昏沉的脑袋,意识清醒了许多,弟弟和他女友已经赶上来了,看了一眼时间才知道我窝在那儿睡了接近两个小时。
这时雨势没有那么大了,却仍旧雨水密集,活动了一下双腿,完全从昏睡中清醒过来了,我们继续向上攀爬。离我们最近的目标是南天门,但是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克服泰山上最险要的十八盘。只有踏上十八盘的台阶才知道之前的那些攀爬全部是小儿科,“别回头看,别抬头看,看好脚底,别怕,你老哥在后边保护着你。”哥哥让我走在最前边,他和嫂子紧跟在我身后,每当我稍微趔趄时,总有一只手在后背扶着,在接近体能极点的时候,听到那句话,感受到那只手的力度,好像之前所有的烦恼,痛苦全部被抵消,因为信任,因为家人施加的勇气。终于我成为了我们一行中第一个到达南天门并最终登顶的人。这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山顶上带着房檐和屋顶的空地早已被占领了,体能耗尽的登山者们横七竖八的和衣躺着,形象这些已经抛置脑后,不管天亮之后迎接大家的是阴天还是日出,这些在现在看来远没有补觉和填饱肚子来的重要。找到一处房檐贴着墙壁坐下,打开手机,依旧是没有一条来自那人的信息,就这样吧。
我们五个在山顶聊了好久的天,困意再次打断了聊天,山顶笼罩着薄雾,雨渐渐停了,大家只有笑声交谈的声音,和爬山前的高声讨论相比,语气都是温和的。夜晚在滴答滴答的滴水声中渐渐散去了。阴天已成定局,没有日出,也没有云海,却记录下了每个登山者登顶的瞬间,这一刻,大家都是真的勇士。不需要表彰的号角,不需要荣誉的勋章,这座巍峨的古岳已经见证。
我们在接近凌晨五点时开始下山,依旧是依靠自己的双腿走完了这六千多级台阶,我们看到了上山时被黑暗吞噬的风景,这一切又重新曝光在了黑夜之后,那样美,那样壮观,难怪从古至今那么多人对它趋之若鹜,对于大多数来讲,爬完泰山,很难用语言来表达对它的感情,是敬重,是感叹,还是对自己毅力的肯定,我并不知道。
“分手吧。”
“好。”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心里的那块石头也跟那些疲惫一起留在了泰山。
“你们慢点,等等我。”前面的哥哥和嫂子停了下来,听到我的话又在笑着催促我加快步伐跟上。
没有在泰山顶上看到云海和日出,是一个遗憾,但是我相信会在下一次来时弥补这些遗憾。不过,这次泰山之旅算是彻底开启了我的雨神之路,这算是额外的收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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