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以戏蔑的写作来骂着当今社会中看不顺眼的事物,他不明的骂,不拐弯抹角的骂,是后知后觉似的骂,所有的文章都是一废纸罢了,但若仅仅是废纸却又凸显不出历代的作家,诗人们的呕心沥血了。鲁迅让古代的大禹来替自己发声,把中西方的糟糠都给杂糅到一起来,为我们奉献了这一经典佳作
这时候是“汤汤洪水方割,浩浩怀山襄陵”;舜爷(2)(3)的百姓,倒并不都挤在露出水面的山顶上,有的捆在树顶,有的坐着木排,有些木排上还搭有小小的板棚,从岸上看起来,很富于诗趣。
照旧是开篇分析了。一句“汤汤洪水方割,浩浩怀山襄陵”是用了尚书中记载的理水篇中句子,要说是有何意义呢?那便是交代一下背景。不过我看到这句话时是感到发笑的,一句本是严谨的老先生口头常挂的话现在变成了那逗人笑的笑忧的口头禅了,各位观众听到这话便也就会心一笑了。从岸上看去,富有诗趣,这是文化人的吃的上饭的人的诗趣,并不是失去了房子,没了庄稼,没了牛羊的人的诗趣
远地里的消息,是从木排上传过来的。大家终于知道鲧大人因为治了九整年的水,什么效验也没有,上头龙心震怒,把他充军到羽山去了,接任的好像就是他的儿子文命少爷,(4)乳名叫作阿禹。(5)灾荒得久了,大学早已解散,连幼稚园也没有地方开,所以百姓们都有些混混沌沌。只在文化山上(6),还聚集着许多学者,他们的食粮,是都从奇肱国(7)用飞车运来的,因此不怕缺乏,因此也能够研究学问。然而他们里面,大抵是反对禹的,或者简直不相信世界上真有这个禹。
学者,研究学问者,无病呻吟者,唯恐天下不乱者,胡说八道者,自以为人上人者藐视他人者。他们的学问是书本上的学问,而大禹的学问是实打实的学问,是治理百姓的学问,那些知识分子们有着饭吃,却忘了这饭哪来的?天上飞车送来的,并不是老百姓耕作而来的。于是生出高人一等的样子。我这才是明白那句话了“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
如若拿这段话来用作辩论的话双反是都能有强硬的论据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他拿什么来喂养自己?
每月一次,照例的半空中要簌簌的发响,愈响愈厉害,飞车看得清楚了,车上插一张旗,画着一个黄圆圈在发毫光。离地五尺,就挂下几只篮子来,别人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只听得上下在讲话
所谓财不外露,要偷偷的藏起来,不然会引得他人嫉妒
古貌林!”(8)“古鲁几哩……” “O.K!”
(10)飞车向奇肱国疾飞而去,天空中不再留下微声,学者们也静悄悄,这是大家在吃饭。独有山周围的水波,撞着石头,不住的澎湃的在发响。午觉醒来,精神百倍,于是学说也就压倒了涛声了。 “禹来治水,一定不成功,如果他是鲧的儿子的话,”一个拿拄杖的学者说。“我曾经搜集了许多王公大臣和豪富人家的家谱,很下过一番研究工夫,得到一个结论:阔人的子孙都是阔人,坏人的子孙都是坏人——这就叫作‘遗传’。所以,鲧不成功,他的儿子禹一定也不会成功,因为愚人是生不出聪明人来的!”
这里用说话声和涛声来做了个对比,真是让人搞笑。老鼠的儿子永远不会成为英雄,这条上位者设立的遗传规律妄想依据这个来世世代代的享受的飞来之食。所以盗拓,陈胜那样的反抗者才会令我们钦佩,所以在听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时我们的血液会不由自主的沸腾。这他们所寄予希望的遗传定理是不起作用的。
“O.K!”一个不拿拄杖的学者说。 “不过您要想想咱们的太上皇(11),”别一个不拿拄杖的学者道。 “他先前虽然有些‘顽’,现在可是改好了。倘是愚人,就永远不会改好……” “O.K!” “这这些些都是费话,”又一个学者吃吃的说,立刻把鼻尖胀得通红。“你们是受了谣言的骗的。其实并没有所谓禹,‘禹’是一条虫,虫虫会治水的吗?我看鲧也没有的,‘鲧’是一条鱼,鱼鱼会治水水水的吗?”他说到这里,把两脚一蹬,显得非常用劲。
ok者,影射谁也?其外来留学者但数典忘祖者人是也,禹是一条虫,古代总喜欢这样,根据一个人的名字来推测自己这一生注定能成为什么,不能成为什么。或许是能作为一慰藉的,当要举事谋反之时便来拆字了。如李元吉者,便把元吉拆作唐字,。又或当一个人太过完美没有了其他能够攻击的便把他的鸡毛蒜皮抖落出来,什么挂屁股竟然用了一张纸,什么牙签用两次,什么睡觉不够文雅等等。其实说是文化学者,不过是文化流氓
“不过鲧却的确是有的,七年以前,我还亲眼看见他到昆仑山脚下去赏梅花的。” “那么,他的名字弄错了,他大概不叫‘鲧’,他的名字应该叫‘人’!至于禹,那可一定是一条虫,我有许多证据,可以证明他的乌有,叫大家来公评……”
铁证如山摆在撒谎者面前时,他绝对是不会说自己在撒谎,而是说他们错了的,证据错了。因为一个高明的骗子不是骗别人,而是骗自己。
于是他勇猛的站了起来,摸出削刀,刮去了五株大松树皮,用吃剩的面包末屑和水研成浆,调了炭粉,在树身上用很小的蝌蚪文写上抹杀阿禹的考据,足足化掉了三九廿七天工夫。但是凡有要看的人,得拿出十片嫩榆叶,如果住在木排上,就改给一贝壳鲜水苔。 横竖到处都是水,猎也不能打,地也不能种,只要还活着,所有的是闲工夫,来看的人倒也很不少。松树下挨挤了三天,到处都发出叹息的声音,有的是佩服,有的是皮劳。但到第四天的正午,一个乡下人终于说话了,这时那学者正在吃炒面。
说了这篇文章是滑稽的,但并不会使得人捧腹大笑,更多的是一种不屑的笑。他勇猛的站了起来。站起来又何谓要勇猛,正衬托其弱小
“人里面,是有叫作阿禹的,”乡下人说。“况且‘禹’也不是虫,这是我们乡下人的简笔字,老爷们都写作‘禺’,(12)是大猴子……” “人有叫作大大猴子的吗?……”学者跳起来了,连忙咽下没有嚼烂的一口面,鼻子红到发紫,吆喝道。 “有的呀,连叫阿狗阿猫的也有。” “鸟头先生,您不要和他去辩论了,”拿拄杖的学者放下面包,拦在中间,说。“乡下人都是愚人。拿你的家谱来,”他又转向乡下人,大声道,“我一定会发见你的上代都是愚人……” “我就从来没有过家谱……” “呸,使我的研究不能精密,就是你们这些东西可恶!” “不过这这也用不着家谱,我的学说是不会错的。”鸟头先生更加愤愤的说。“先前,许多学者都写信来赞成我的学说,那些信我都带在这里……” “不不,那可应该查家谱……” “但是我竟没有家谱,”那“愚人”说。“现在又是这么的人荒马乱,交通不方便,要等您的朋友们来信赞成,当作证据,真也比螺蛳壳里做道场还难。证据就在眼前:您叫鸟头先生,莫非真的是一个鸟儿的头,并不是人吗?” “哼!”鸟头先生气忿到连耳轮都发紫了。“你竟这样的侮辱我!说我不是人!我要和你到皋陶(13)大人那里去法律解决!如果我真的不是人,我情愿大辟——就是杀头呀,你懂了没有?要不然,你是应该反坐的。你等着罢,不要动,等我吃完了炒面。”
气疯到连耳轮都发了紫,耳轮这个词还没听到过呢,多么荒诞,一位研究者根据大量的研究证明愚人的后代也一定是愚人。但当他要证明这个结论时,却发现那些愚人根本没有家谱叫你研究证明。那您又从哪里得出了这个愚人的后代一定是愚人这个结论呢?哈哈哈。鲁迅这驳论用的好,还有后面的反对,你叫鸟头先生,可你又真的是人吗?鸟头先生
“先生,”乡下人麻木而平静的回答道,“您是学者,总该知道现在已是午后,别人也要肚子饿的。可恨的是愚人的肚子却和聪明人的一样:也要饿。真是对不起得很,我要捞青苔去了,等您上了呈子之后,我再来投案罢。”于是他跳上木排,拿起网兜,捞着水草,泛泛的远开去了。看客也渐渐的走散,鸟头先生就红着耳轮和鼻尖从新吃炒面,拿拄杖的学者在摇头。 然而“禹”究竟是一条虫,还是一个人呢,却仍然是一个大疑问。
麻木而又平静,已经习惯了,有句话见怪不挂了。除了平静麻木,还能有什么呢?那是一种无力和屈服与的反抗。这就是赤裸裸的对比,普通老百姓更关心的是今天的肚子能不能填饱,而不是你妈的那些鬼大道理,这里有出现了看客,想他在祥林嫂,血馒头那里的看客。这里的仅仅是一点水。
禹也真好像是一条虫。 大半年过去了,奇肱国的飞车已经来过八回,读过松树身上的文字的木排居民,十个里面有九个生了脚气病,治水的新官却还没有消息。直到第十回飞车来过之后,这才传来了新闻,说禹是确有这么一个人的,正是鲧的儿子,也确是简放(14)了水利大臣,三年之前,已从冀州启节(15),不久就要到这里了。 大家略有一点兴奋,但又很淡漠,不大相信,因为这一类不甚可靠的传闻,是谁都听得耳朵起茧了的。 然而这一回却又像消息很可靠,十多天之后,几乎谁都说大臣的确要到了,因为有人出去捞浮草,亲眼看见过官船;他还指着头上一块乌青的疙瘩,说是为了回避得太慢一点了,吃了一下官兵的飞石:这就是大臣确已到来的证据。这人从此就很有名,也很忙碌,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来看他头上的疙瘩,几乎把木排踏沉;后来还经学者们召了他去,细心研究,决定了他的疙瘩确是真疙瘩,于是使鸟头先生也不能再执成见,只好把考据学让给别人,自己另去搜集民间的曲子了。
第二回,前回说的是文化人,这回说的是官员,可两回之间终究是要有个过渡了,这里就用设问过渡了一番。平平无奇的一招,但丝滑无比。一个因为被回避太慢的人吃了一下官兵的飞石,那么后面就头上疙瘩就长了起来。这个疙瘩作为了一个见证。就是是哪个有名的人物只要被他挨的物品都变成了名物。这也显现出了社会的病态,都没有自己的事做,哪里人多往哪里窜,哪里出点新鲜事便全然不管自己的嘴把舌头乱飞了。
一大阵独木大舟的到来,是在头上打出疙瘩的大约二十多天之后,每只船上,有二十名官兵打桨,三十名官兵持矛,前后都是旗帜;刚靠山顶,绅士们和学者们已在岸上列队恭迎,过了大半天,这才从最大的船里,有两位中年的胖胖的大员出现,约略二十个穿虎皮的武士簇拥着,和迎接的人们一同到最高巅的石屋里去了。 大家在水陆两面,探头探脑的悉心打听,才明白原来那两位只是考察的专员,却并非禹自己。 大员坐在石屋的中央,吃过面包,就开始考察。 “灾情倒并不算重,粮食也还可敷衍,”一位学者们的代表,苗民言语学专家说。“面包是每月会从半空中掉下来的;鱼也不缺,虽然未免有些泥土气,可是很肥,大人。至于那些下民,他们有的是榆叶和海苔,他们‘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就是并不劳心,原只要吃这些就够。我们也尝过了,味道倒并不坏,特别得很……” “况且,”别一位研究《神农本草》的学者抢着说,“榆(16)叶里面是含有维他命W(17)的;海苔里有碘质,可医瘰疬病,两样都极合于卫生。” “O.K!”又一个学者说。大员们瞪了他一眼。 “饮料呢,”那《神农本草》学者接下去道,“他们要多少有多少,一万代也喝不完。可惜含一点黄土,饮用之前,应该蒸馏一下的。敝人指导过许多次了,然而他们冥顽不灵,绝对的不肯照办,于是弄出数不清的病人来……”
绅士学者们,一个知识阶级的和一个本土阶级的联合起来。胖胖的官员,具有喜感和动感,和不那么让人憎恶,只是让人好笑,如软软的风,这样的叠词用起来是颇具有感觉的。苗民语言学专家说:“面包是每月会从半空中掉下来的;鱼也不缺,虽然未免有些泥土气,。面包是每月从半空中掉下来。面包是从半空中掉下,不是农村者从地里耕耘出来的吗?对基本的事实缺乏认识。下民呢?能吃饱不就行吗?野菜,野菜里还是有的维他命的。他们因为没有按照我这个专家的指导去做事而得了病,怪谁,怪他们这些“下人”吗?唉!正如在某些专家们建议农村人进城买房把地给租出去一样。当一个人拥有悲惨的命运时社会应该怪他的倒霉,懒惰。当一部分群体拥有的悲惨命运时,社会应该反省的是自己的公平
“就是洪水,也还不是他们弄出来的吗?”一位五绺长须,身穿酱色长袍的绅士又抢着说。“水还没来的时候,他们懒着不肯填,洪水来了的时候,他们又懒着不肯戽……” “是之谓失其性灵,”坐在后一排,八字胡子的伏羲朝小品文学家笑道。“吾尝登帕米尔之原,天风浩然,梅花开矣,白云飞矣,金价涨矣,耗子眠矣,见一少年,口衔雪茄,面有蚩尤氏之雾……哈哈哈!没有法子……”(14)“O.K!” 这样的谈了小半天。大员们都十分用心的听着,临末是叫他们合拟一个公呈,最好还有一种条陈,沥述着善后的方法。
所谓一切怀的东西难道就是坏的人们所制造的吗?孔子说“不训练百姓而让百姓去打仗这是把百姓送去死”。当我们在去看视频上最偏远,在贫困的人民时,当我们看到他们的由于不科学的,不健康的生活习惯所导致的各类疾病时。我想,我们更多是不要去责备他们,而是去医治他们。一个高级文明或社会或阶级在面对低级阶级时不是侵略而是帮助,不是抢占而是给予,不是歧视而是平等。
于是大员们下船去了。第二天,说是因为路上劳顿,不办公,也不见客;第三天是学者们公请在最高峰上赏偃盖古松,下半天又同往山背后钓黄鳝,一直玩到黄昏。第四天,说是因为考察劳顿了,不办公,也不见客;第五天的午后,就传见下民的代表。 下民的代表,是四天以前就在开始推举的,然而谁也不肯去,说是一向没有见过官。于是大多数就推定了头有疙瘩的那一个,以为他曾有见过官的经验。已经平复下去的疙瘩,这时忽然针刺似的痛起来了,他就哭着一口咬定:做代表,毋宁死!大家把他围起来,连日连夜的责以大义,说他不顾公移益是利己的个人主义者,将为华夏所不容;激烈点的,还至于捏起拳头,伸在他的鼻子跟前,要他负这回的水灾的责任。他渴睡得要命,心想与其逼死在木排上,还不如冒险去做公益的牺牲,便下了绝大的决心,到第四天,答应了。 大家就都称赞他,但几个勇士,却又有些妒忌。
这算得了什么,在面对未知事物时候是恐惧,便只要把矛头瞄准到一个人或一类人的身上,往其身上扣各种的大帽子,古人云:近之则逊,远之则怨者。不无是此了。
就是这第五天的早晨,大家一早就把他拖起来,站在岸上听呼唤。果然,大员们呼唤了。他两腿立刻发抖,然而又立刻下了绝大的决心,决心之后,就又打了两个大呵欠,肿着眼眶,自己觉得好像脚不点地,浮在空中似的走到官船上去了。 奇怪得很,持矛的官兵,虎皮的武士,都没有打骂他,一直放进了中舱。舱里铺着熊皮,豹皮,还挂着几副弩箭,摆着许多瓶罐,弄得他眼花缭乱。定神一看,才看见在上面,就是自己的对面,坐着两位胖大的官员。什么相貌,他不敢看清楚。
这就体现作者细微之处的描写了,拖,发抖,连打,肿,浮。一个胆小,卑微,担惊受怕的立体形象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奇怪得很,都没大骂他。像不像极了阿Q上公堂的时候
“你是百姓的代表吗?”大员中的一个问道。 “他们叫我上来的。”他眼睛看着铺在舱底上的豹皮的艾叶一般的花纹,回答说。 “你们怎么样?” “……”他不懂意思,没有答。 “你们过得还好么?” “托大人的鸿福,还好……”他又想了一想,低低的说道,“敷敷衍衍……混混……” “吃的呢?” “有,叶子呀,水苔呀……” “都还吃得来吗?” “吃得来的。我们是什么都弄惯了的,吃得来的。只有些小畜生还要嚷,人心在坏下去哩,妈的,我们就揍他。” 大人们笑起来了,有一个对别一个说道:“这家伙倒老实。”
我觉得这句话很值得玩味““你是百姓的代表吗?”大员中的一个问道。 “他们叫我上来的。”。民主,人权,代表。我是百姓的代表吗?我又何德何能能够当百姓的代表呢?或者又是说,我凭什么代表百姓。凭我的疙瘩捞到的政治资本;凭着那些愚昧人的怕;大人们笑了起来,这家伙倒老实,只要不造反,安安本本的活的当然被看做老实,你是百姓的代表,你应该是诉说百姓的需求,尸位素餐的官员们占的茅坑不拉屎,真正做事的人在外奔波
这家伙一听到称赞,非常高兴,胆子也大了,滔滔的讲述道: “我们总有法子想。比如水苔,顶好是做滑溜翡翠汤,榆叶就做一品当朝羹。剥树皮不可剥光,要留下一道,那么,明年春天树枝梢还是长叶子,有收成。如果托大人的福,钓到了黄鳝……” 然而大人好像不大爱听了,有一位也接连打了两个大呵欠,打断他的讲演道:“你们还是合具一个公呈来罢,最好是还带一个贡献善后方法的条陈。” “我们可是谁也不会写……”他惴惴的说。 “你们不识字吗?这真叫作不求上进!没有法子,把你们吃的东西拣一份来就是!” 他又恐惧又高兴的退了出来,摸一摸疙瘩疤,立刻把大人的吩咐传给岸上,树上和排上的居民,并且大声叮嘱道:“这是送到上头去的呵!要做得干净,细致,体面呀!……” 所有居民就同时忙碌起来,洗叶子,切树皮,捞青苔,乱作一团。他自己是锯木版,来做进呈的盒子。有两片磨得特别光,连夜跑到山顶上请学者去写字,一片是做盒子盖的,求写“寿山福海”,一片是给自己的木排上做扁额,以志荣幸的,求写“老实堂”。但学者却只肯写了“寿山福海”的一块。
现在到第三部分了,讲的是大禹治水回来后。文章是有章法的
当两位大员回到京都的时候,别的考察员也大抵陆续回来了,只有禹还在外。他们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水利局的同事们就在局里大排筵宴,替他们接风,份子分福禄寿三种,最少也得出五十枚大贝壳(19)。这一天真是车水马龙,不到黄昏时候,主客就全都到齐了,院子里却已经点起庭燎(20)来,鼎中的牛肉香,一直透到门外虎贲(21)的鼻子跟前,大家就一齐咽口水。酒过三巡,大员们就讲了一些水乡沿途的风景,芦花似雪,泥水如金,黄鳝膏腴,青苔滑溜……等等。微醺之后,才取出大家采集了来的民食来,都装着细巧的木匣子,盖上写着文字,有的是伏羲八卦体(22),有的是仓颉鬼哭体(23),大家就先来赏鉴这些字,争论得几乎打架之后,才决定以写着“国泰民安”的一块为第一,因为不但文字质朴难识,有上古淳厚之风,而且立言也很得体,可以宣付史馆的。
还是要多些干实事的人好。若一切的功绩都是从嘴巴里面说出来的,一切理念都成了口号成了欺骗,那这个国家怕是要完了。国泰民安。这不是掩耳盗铃了,自己骗自己的吗?想中国以前朝代在灭亡时也大多是自己欺骗自己,不肯认清现实。
评定了中国特有的艺术之后,文化问题总算告一段落,于是来考察盒子的内容了:大家一致称赞着饼样的精巧。然而大约酒也喝得太多了,便议论纷纷:有的咬一口松皮饼,极口叹赏它的清香,说自己明天就要挂冠归隐(24),去享这样的清福;咬了柏叶糕的,却道质粗味苦,伤了他的舌头,要这样与下民共患难,可见为君难,为臣亦不易。有几个又扑上去,想抢下他们咬过的糕饼来,说不久就要开展览会募捐,这些都得去陈列,咬得太多是很不雅观的。
都是些健米小人,狠,这样的官员可恶至极,纸面文章有个屁用啊,让我们看看大禹的外貌,真正做事的人是怎样的。
局外面也起了一阵喧嚷。一群乞丐似的大汉,面目黧黑,衣服奇旧,竟冲破了断绝交通的界线,闯到局里来了。卫兵们大喝一声,连忙左右交叉了明晃晃的戈,挡住他们的去路。 “什么?——看明白!”当头是一条瘦长的莽汉,粗手粗脚的,怔了一下,大声说。 卫兵们在昏黄中定睛一看,就恭恭敬敬的立正,举戈,放他们进去了,只拦住了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追来的一个身穿深蓝土布袍子,手抱孩子的妇女。 “怎么?你们不认识我了吗?”她用拳头揩着额上的汗,诧异的问。 “禹太太,我们怎会不认识您家呢?” “那么,为什么不放我进去的?” “禹太太,这个年头儿,不大好,从今年起,要端风俗而正人心,男女有别了。现在那一个衙门里也不放娘儿们进去,不但这里,不但您。这是上头的命令,怪不着我们的。”
端正风俗,就是强制把男女分开吗?
禹太太呆了一会,就把双眉一扬,一面回转身,一面嚷叫道: “这杀千刀的!奔什么丧!走过自家的门口,看也不进来看一下,就奔你的丧!做官做官,做官有什么好处,仔细像(25)你的老子,做到充军,还掉在池子里变大忘八(26)!这没良心的杀千刀!……” 这时候,局里的大厅上也早发生了扰乱。大家一望见一群莽汉们奔来,纷纷都想躲避,但看不见耀眼的兵器,就又硬着头皮,定睛去看。奔来的也临近了,头一个虽然面貌黑瘦,但从神情上,也就认识他正是禹;其余的自然是他的随员。
看不见耀眼的兵器,是来造反吗?连最高指挥都不认识了,以为是造反的平民吗?
这一吓,把大家的酒意都吓退了,沙沙的一阵衣裳声,立刻都退在下面。禹便一径跨到席上,在上面坐下,大约是大模大样,或者生了鹤膝风(27)罢,并不屈膝而坐,却伸开了两脚,把大脚底对着大员们,又不穿袜子,满脚底都是栗子一般的老茧。随员们就分坐在他的左右。 “大人是今天回京的?”一位大胆的属员,膝行而前了一点,恭敬的问。 “你们坐近一点来!”禹不答他的询问,只对大家说。“查的怎么样?” 大员们一面膝行而前,一面面面相觑,列坐在残筵的下面,看见咬过的松皮饼和啃光的牛骨头。非常不自在——却又不敢叫膳夫来收去。 “禀大人,”一位大员终于说。“倒还像个样子——印象甚佳。松皮水草,出产不少;饮料呢,那可丰富得很。百姓都很老实,他们是过惯了的。禀大人,他们都是以善于吃苦,驰名世界的人们。” “卑职可是已经拟好了募捐的计划,”又一位大员说。“准备开一个奇异食品展览会,另请女隗(28)小姐来做时装表演。只卖票,并且声明会里不再募捐,那么,来看的可以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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