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队的老沈开着车,行驶在自己承建的这条水泥路上。他记得当初开路时,不远处这片银杏树正伸着腰肢,冒着绿芽。他带领员工们加班加点赶工,二个月后这条路竣工时已是酷夏。而今天,他眼前的这片银杏树,已落叶纷纷。
老沈把车停到建设方项目办公楼前,下了车,他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他今天要气势汹汹一点,去找建设方郝总要钱。
建设方的郝总,五十多岁,穿着非常普通,但有很好的气质。她微笑时,亲切无比;她严肃时,不怒而威。她在工作上出了名的追求完美,所以她下面的主管和部属,无一人幸免过她挑剔的目光与严厉的批评。
小老板老沈平常也畏她,但他想到工程自六月份竣工,到现在都已快十二月,还没收到一分钱,虽当初答应垫资做,但谈的合同是竣工后付至90%。
昨天,他私下从财务打听到,目前公司账上有钱。所以,赶紧来问,不然等过年各厂商都来要钱,就更难要。老沈下了决心,今天豁出去,哪怕以后不做这里的工程,也要拉下脸把款要回来。
来到二楼,敲了门进去。郝总见了老沈,心里猜他肯定是来追款,她热情地招呼老沈坐沙发,并开始亲自泡起茶。
只见她,在茶几的茶盘上不紧不慢地洗了茶具,再从一个精美铁罐中,取了一茶匙她说是几百年古树的茶叶,熟稔地冲泡起来。郝总将倒满清透茶水的白色羊脂玉瓷的小杯,放到了老沈前。
老沈是从工地泥水小工起家的,他喝茶没讲究,平常喜用大玻璃杯,大口喝,解渴又提神,用这么小的杯始终觉得别扭。
他小心翼翼端起杯,烫的茶水,他轻轻沾了水杯边,试探着抿了一小口。这个当下,他还是为自己不懂品茶有了些自卑。
网图 侵删郝总很亲切,和他拉起家常,说着自己一路走过来不容易,又聊起各自的孩子在哪里读书和在哪里工作的话题。老沈和郝总聊着,他尴尬时就端起小杯抿抿茶,看郝总一个女人到今天也不容易,刚刚来要钱的那股气势已减半,但心里还是一直寻找要钱的机会。
好不容易,他找到机会,“郝总...,最近...,那个...,项目资金紧张...那条路的工程款能不能想办法,这周安排一下...,那边等着米下锅。”老沈有些支支吾吾。
“哦,是吗,我们有多少钱没付你?”郝总奇怪地问。
老沈内心暗暗高兴,想着这下可有着落了,他说:“这条路一分钱都还没有付。”
“这样呀,下面的财务不知道在做什么!” 郝总拿起电话叫财务小陈马上上来。
小陈从楼下一路小跑上来,到了郝总办公室,毕恭毕敬。
“我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一定要帮我们的厂商解决实际问题,否则人家凭什么尽心尽力地为我们提供服务?”郝总咚地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茶盘边,对着刚刚进来的小陈大声质问。
小陈唯唯诺诺着:“老大批评地对,不是我不帮他们处理,是账上真的没钱支付。”
“没钱支付,这不是理由,是你的工作没做到位?没钱你上报了吗?没钱你打了报告向总部申请拨款了吗?”郝总有些怒其不争。
“是的是的,是我的问题,我这就去加紧处理。”小陈诚惶诚恐的。
“赶紧去”郝总厉声喝道。
小陈像得到释放令,后退加紧碎步逃似地出了郝总办公室。
“来,老沈,喝茶......。”
刚刚还一脸凶相的郝总,瞬间换了笑脸将老沈的小杯续上茶。
“哎,我也知道你们做工程难,我们做项目开发也难!你看看,下面的人不得力,一点小事都还要操心,有口难言呀。”
老沈喝着郝总泡得名贵茶叶的茶,听着她这样骂财务小陈,都不好意思再紧追工程款。
老沈反劝道:“郝总,我不是资金紧张也不会来催,主要是那边项目等着要钱。”
“不要担心,您的款项我知道了,我会安排,让他们抓紧跑流程,到时电话通知你”。
老沈告辞,连声道谢离开郝总办公室。他来到工地办公室外,望了一眼那片光秃秃的银杏树,钻进了小车里。
网图 侵删晚上,老沈找小陈吃饭,说小陈真不够意思,嘴上说一直在帮忙跟踪付款,昨天还说账上有钱,今天郝总一问,又说账上没钱,而且连资金申请都没送上去,他责怪小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完全不把他的事放心上。
小陈是有口难言,他说:“哪里是我没有申请。其实,总部的钱早在上个月,就已全部拨款下来,是郝总不想让公司账上缺钱,就一直拖着不付。”小陈千叮咛万叮嘱老沈,千万不能说知道有钱,不然他的饭碗都保不住,就是问了,郝总照样可以说没钱。
过了一个月,近农历年底,老沈接到财务电话去办领款手续。老沈来到郝总办公室,郝总说已从总部申请部份款项,她爽快地大笔一挥,当即让财务支付了50%工程款,并表示剩余的工程款等下次总部拨款再支付。
老沈一切心知肚明,但他也有口难言,其实如果想收钱,只要一封律师催款函发至他们总部,总部立马会追踪支付。但结果呢?当然是失去郝总工地的工程订单。那又何必呢?
老沈,强堆出笑脸,连声提前祝着新年快乐,离开了郝总办公室。
上车前,他又望了望寒冬里光秃秃的银杏树,他叹了一口气,哎,将就着吧,好歹还能养着下面的工人和机械设备。
他开着车,行驶在自己建的这条路上,只盼着春天快快来到,银杏吐绿,他早点把工程款收回来,再承接些这里的项目。
他多么希望,新的一年,带来新的改变和希望,大家都少些有口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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