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里的鱼，离陆地很远

江海里的鱼，离陆地很远

一.

第一次见崔淼淼，我正在啃午饭没吃完的可乐鸡翅，我爸把她领进屋来，介绍道：“小鱼，这是淼淼。”我昨晚就知道今天会有一个同龄的女孩入住我们家，因为这件事爸爸和妈妈吵了一架。

临睡前，爸爸坐在床头说：“小鱼，你崔阿姨走之前要我照顾淼淼，我不能辜负她。”我知道崔阿姨，那个气质很清澈，有着远山眉的女子。爸爸不能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托付，我理解。

崔淼淼长得很漂亮，不同于崔阿姨。淼淼的眉目之间有一股英气，像极了我喜欢的林青霞。

“小鱼，快去准备一下，老师快来了！”，妈妈从楼上走下来，看了一眼爸爸，对我说道，似乎没有看到崔淼淼一样。我对崔淼淼眨了一下眼睛，就跑上楼去了。

练完钢琴下楼来，崔淼淼端正的坐在沙发上，我跑进房间把今早买的阿狸和桃子抱出来，“淼淼，送给你，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

她很慌乱，手不知道放哪里。我眼神示意，她才怯怯的伸手。小声的说了句：“谢谢。”僵硬的抱着两个玩偶，直到吃晚饭。

桌子上，爸爸一直给她夹菜，妈妈脸色虽不似之前那么冷，但还是一直没说话。晚上是我和崔淼淼一起睡的，因为安排周末才准备她的房间。我给了她一件睡衣，但忘记给拖鞋，她洗完澡赤着脚进来，怀里抱着我给她的阿狸桃子，软软的说：“放客厅好像不太好，”

“放那！”我手指着房间的沙发示意她。她赤着脚走过去，弯腰放下。又回过头来看我，我拍拍旁边的床，让她上来，她才走了过来。崔淼淼睡觉很安静，端端正正的，不像我，千姿百态。

我只比她大两个月，可是却高她一个年级。幸好之前爸爸已经给她联系好班级，不然连上学也要耽误。

二.

当我给陆川介绍崔淼淼时，那丫的表情就是活生生的淫徒，并且挖苦我：“江小鱼，你长那么丑，哪来的这么漂亮的妹妹啊？偷得吧！”

我没搭理他，拉着崔淼淼就走，陆川在后面笑的很大声，崔淼淼回头看了一眼他，被我拉走了。

陆川第一次被请家长是因为打架，他把崔淼淼班上的两个男生打的鼻青脸肿，因为碰巧看到他们欺负崔淼淼。崔淼淼小学在乡下读的，普通话不标准，英语更别说，经常在班上被取笑，女生羡慕她长得好看孤立她，男生追她久久得不到回应便也恼了。

我和陆川每天放学就去崔淼淼教室门口等她，自从陆川出手之后，那些人便不敢再名目张胆的欺负她了。可还是会看到淼淼的书本总是缺页少字，我问她谁撕的，她只低着头说自己不小心撕的。

相较于钢琴，我更喜欢画画。可是妈妈却喜欢钢琴，拗不过大人的我只能被迫学钢琴了。不过，我发现淼淼似乎喜欢弹钢琴，每次钢琴老师来家里她都会很积极的开门、泡茶、招呼老师，有一次我发现她在房门口偷看我弹琴。

那天晚上，我去她房间问：“淼淼，你是不是喜欢钢琴。”她本来很开心的表情瞬间有些慌张，埋着头不回答。我说：“你要是喜欢，下次老师来你也进来好不好？”她很惊讶的抬头，弱弱的问：“可以吗？”眼神里有些不相信可又有期待。

“可以的。”我说。

“阿姨那里没关系吗？”她问。

“我去跟她说。”

淼淼第一次摸钢琴很紧张，不敢碰的样子，直愣愣的看着它，又回头看我。我点了点头，她才按下一个键，接着又按下一个键。陪我上了一周的课，很开心。断断续续的会弹简单的曲子，钢琴老师说她比我更适合学钢琴。

晚上吃饭时，妈妈心情看起来不错，我给她夹了一块我喜欢的可乐鸡翅之后开口了。

“妈妈，我想学画画。”

“小鱼，你喜欢画画，可是已经没时间上辅导班了！”妈妈耐心的说。

“可以把钢琴的辅导换成画画！”我激动的说。“正好淼淼喜欢钢琴，她替我去学，我去学画画.”

妈妈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说，停了一下说不行，脸色有了一些转变，转脸看了一眼淼淼。

我接着说：“李老师都说淼淼比我更适合弹钢琴了。妈，我真的想学画画。”我伸手过去摇了一下她，冲爸爸挤眼睛，我爸开口了。

“李老师真的这么说？”

“真的，不信你明天问她！”我猛点头。

我爸看我一眼，转头对我妈说：“淼淼以后也是家里的一员了，嘉珺。”

“妈，我真的想学画画！”我干脆跑到她座位旁边，伸手摇她肩膀。“好不好嘛！”

我妈被我摇的不行，抵不住我爸也开口了。淼淼来我们家一年各种表现也很讨人欢心，我妈待她虽不似我一般，但物质上我有的她也有。

“那好吧！不过，既然喜欢画画，那就好好学！”我妈终于答应了，我开心的吃不下饭，拉着淼淼就往陆川他们家跑。     

“陆川，陆川，我妈终于答应不要我学钢琴了!”我忍不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我还可以去学画画了！”

“真的？”陆川问，我开心的点头，“我终于不再被你的琴声折磨了。”

“去你的!”我踹了他一脚。淼淼在旁边说：“陆川哥哥，那你以后要受我的琴声折磨了！”淼淼这一年和我们渐渐熟了，话也多了，他一直都叫陆川哥哥，我经常说她：“别把陆川放眼里。”她却总是笑笑不说话。

三.

陆川中考全市前十，进了省重点高中，他高一那年，我初三，淼淼初二。我从每周三次的绘画辅导班减少到了每周一次，因为要准备中考，对此我很不满意，因为妈妈也想我考进省重点高中，可是我并不喜欢学习，我只喜欢画画，经常翘课出去写生，总让淼淼帮我撒谎，淼淼倒是坚持一周三次的钢琴课，才学了两年就考到九级了。对此，爸妈还是很欣慰的，我也很欣慰。

鉴于我多次翘课，中考文化成绩自然不行，我早料到了，也偷偷做了准备，瞒着所有人除了淼淼去参加了美院附属高中的招生考试，录取通知是在我妈妈很气愤的时候来的，无奈事已成定局，只能任我去了。

陆川知道我背着他报了美院的考试后，中考完的那两个月他一句话也没给我说。也不来我们家了，偶尔淼淼约他玩才会来，一见我在家马上扭头就走。

我对此很是无奈，之所以瞒着他是知道他肯定会劝我选择省重点，而我内心是不愿意的。

开学的前天晚上，陆川发短信叫我出门，我想他终于原谅我了，下楼换鞋淼淼在客厅看电视吃冰激凌，问我去哪，我来不及回她就走了。

陆川在他们家门口等我，我们俩那天晚上去了市中心小学，吃了很多路边小吃，陆川绝口不提我明天开学的事，到我家门口，他才说：“小鱼，高中三年没有我，你不能喜欢上别的男生！”陆川上了高中稳重了很多，我脸似乎有些红，懵懵的点头后，就跑进门了，淼淼还在吃冰激凌，那是陆川买的超级大桶，能吃一个夏天的那种。

陆川在省重点，我在美院附中，淼淼在市中学，陆川高二，我高一，淼淼初三。每个月回去陆川都不在家，省重点高中抓得紧，我妈把淼淼的钢琴辅导也压缩到了一周一次，并且给她请了数学家教，势必要上省重点。淼淼成绩本来就好，自己也努力，果然中考完后，班主任打电话来报喜，全市十二名，稳稳考进省重点高中，我爸为此特意庆祝了一番，我妈很高兴，我也很高兴。我跟陆川说：“我妹去了你那，你没照顾好，要是瘦了一斤，我唯你是问！”

他笑着说：“好，你要是瘦了，我唯你是问！”

陆川高三，我高二，淼淼高一，迎新晚会上，淼淼谈了一首钢琴曲，成了夺目的小学妹。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害羞，说话不再怯场，反而安静的给人舒服的感觉。我听陆川说有很多男同学追她，而淼淼一心扑在学习上，都没理过他们。陆川高考成绩依旧排名在前，他报了一所南方的985院校，开学就要去南方了，临走之前那个晚上，他说：“小鱼，等你高考后，我们就在一起吧！”

我红着脸点了头，这一次没有跑，和他一起坐在家门前看月亮。周围是蝈蝈的叫声，一片又一片。

我想着和陆川即将交往的事，很开心，可是想着要是没考上同一所大学而异地恋，又很难受。所以我决定放弃考央美，重心放到了陆川学校的建筑专业。这意味着我要放弃艺考，扎扎实实的学文化，高三那一年里，我每天起早贪黑。把去画室的所有时间都掐断了，只看文化。班主任告诉我，我们中学要靠纯文化考进985院校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不信，依旧坚持着，每次陆川问我学习怎么样时，我都含糊着，并且很及时的掐断电话，因为想给他一个惊喜。录取通知书来的时候，淼淼在外地参加钢琴比赛，陆川在南方，我迫不及待的要去见他，想要拥抱。

飞机是晚上九点才到的，我知道陆川寝室几栋，问了一位同学就飞奔过去，月亮很亮，校园很静，寝室门口我见到了熟悉的背影，在等人。

陆川从寝室门口出来，淼淼立马上前去，他们站了很久，谈话很开心，脸上都有笑容，然后，淼淼踮起脚，亲了陆川的脸颊，陆川整个人很懵，回过神来，作势要打她，淼淼躲开，转身挥挥手，离开了。陆川看她走了，也进寝室去了。我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愣愣的坐了一夜，早上六点回去。对我妈说：“妈，我同意出国！”

早之前我妈就联系了熟人，准备让我出国，我一直都拒绝她，这次，答应了。

夏天的那两个月，我在家准备托福雅思，没出过门，其实是不想见到陆川，那两个月，我也没怎么和淼淼说话。陆川一直打我电话，我索性换了手机号，他来我们家找我，才知道我要出国，眼神暗淡的走了，没再找过我。

十月，我已在曼哈顿的街头，只身一人。

江海里的鱼，离陆地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