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二十三分
“哔~哔~哔,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手机的铃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放大,我被这震耳的声音给惊醒,身体感觉在被绞肉机绞着,头仰着,感觉脖子酸痛,脑袋里仿佛有无数个人在说话,眼睛也无法睁开,空气中带着尘土的辛辣味。
我为自己发蒙的状态感到生气,然后感觉自己的脸上有许灰粒和小石子,我费劲的驱使着手去扫了扫脸,想睁开眼可灰粒却从上面什么地方又掉落在脸上,我只能将头移动到没落灰的位置再拼命的揉眼睛,可手上的灰又弄进了眼睛,辣辣的疼,就像上一次陪老婆去看《小X代》时一样的辣眼睛,感觉比用摸了野山椒的手擦眼睛还TM辣,在揉眼睛时我注意到了两件事:
一,刚才地震了。
二,我他妈的还活着。
在几经挣扎过后终于能睁开眼睛了,眼前一片朦胧灰暗,只有几束微茫的光穿过参差重叠的石块,一块断裂的墙体或是柱子之类的东西,它戳穿了我新车的前挡风玻璃,离我的鼻子只有二十厘米,上面粗暴的裸露着被扭断弯曲的钢筋,我试着推了推它,结果不言而喻,还落了我一身的灰,不过在此之前我就已经是一身灰了。
突然我想起我小儿子也在车上,因为他这时也醒了,正在小声的抽泣,我往左边看去,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为什么我会让我十岁的小儿子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
先不管了,我小心的绕开那段断裂的墙体看见他正趴在以弹出的安全气囊上抽泣,看见我就张开双手要我抱,抽泣也变成了痛哭,我赶紧去解开他的安全带想把他抱起,可好像什么东西卡住了他,他的哭声也因此大了一倍“脚!脚痛~”我低头一看,果然,他细嫩的小腿被扭曲变形的车体和座椅夹着,被夹的皮肤已经因为我刚才的鲁莽的行为划出血了,我伸手往下摸摸了摸他的脚,想看看还有没有知觉是否断了,我轻轻的捏了一下,他立马用哭声回应我,哭声大的感觉要把这不稳定的小空间给震塌了,灰如同小冰雹般打在头上身上,这么大的哭声说明还有知觉应该没断只是被夹住了,我尝试着掰开,可还是没掰开半分,我找到放在前挡风玻璃下的纸巾,抽掉前面几张落满灰的纸后才抽了几张感觉上是干净的纸轻轻的擦了擦他的伤口,又用刚才发现的、还冰的矿泉水敷在垫了几张纸的伤口上,尽管我这些动作都做的尽量轻,可他还是痛苦的大哭和扭来扭去
我问他:“是不是还很痛,浩海”
他在抽泣中挤出了几个字“疼,爸爸疼,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如果他不说我还真没想起了来我还有老婆,我爱我老婆只是这场灾难来的太突然了,以至于把我吓蒙忘了老婆孩子的存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我手忙脚乱的从裤袋里摸出了手机,妈的,手机上的“蜘蛛网”可真的触;目惊心,我努力想接着电话但是破碎的屏幕阻止我这么干,我在斑驳的裂纹中依稀辨认出了“老太婆”三个字,看来老婆还活着,等等,打电话不一定代表着就一定是本人啊,也许是救援人员在遇难者着身上找到了手机,发现我是她手机里的老公就打电话叫我去认尸体,哦!天啊,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可是焦急了,也许是在担心或是在气自己胡思乱想的影响下,我一把手机猛地一砸,手机现在正在的四分五裂了,杨浩海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惊蒙了,居然停止了哭泣,转而!只是小声抽泣,我拿纸巾擦干净他的鼻涕和眼泪,轻轻的把他搂住。
“爸爸,发生了什么,我怕,我的脚好痛啊,我要妈妈”
“浩海不怕,刚才发生了地震地,我们被困在车里了,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寻思着这么直白的跟他说会不会伤害到他弱小的心灵呀。
好奇使他暂时停止了哭泣,他用他那双泪眼婆娑的小眼睛死死地看着我,搞的我心痒痒的,他问“地震是什么啊,我要出去,我不想待在这了。”
我在心里翻了过白眼,别人还没这么好的待遇呢,还活着就不错了“地震就是地球生气了,气得直发抖”。
“地球为什么要生气?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啊”
“不是不是,不是你做错了,是全人类的错”
他又开始哭了:“那,那我们会不会死啊”
“没事,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我抱住他,看着那几束微弱的光,也许希望就像这光一样微小。
手机没了,现在又不知道被埋了多久、埋了多深,我尝试过大声叫喊,可那只会让我们本来就糟糕的处境变的更加糟糕,没喊几声我就感觉喉咙又干又疼,我拿起浩海敷腿的矿泉水,看了看他的伤口,血已经结痂变硬了,看来伤口不深嘛,应该只是被夹住了。我喝了一口水,但我这一口水却喝掉了这瓶水的三分之一,还是在我努力克制喝水的欲望的情况下,我不得不思考一下然后生存下去的问题。
在我喂完儿子喝水后,水只剩三分之一了。
我想起了发生地震前我正好和儿子逛完商城,儿子吵着要才买的零食放在后备箱里,我扭动身子往后面看去,车子的后半部分以被压塌,但如果爬过去也还是勉强可以的,但就算爬过去了也拿不到啊,后备箱与我之间隔着一个座椅,而要不是座椅支撑着车顶,恐怕前面的也会被压塌了,我果断的放弃了后备箱的零食,现在只能在在前面找找看了。
奇迹,这绝对是奇迹,本来我我以为里面什么都没有的车前小工具箱里居然有一台手机,虽然是老人机,但总比没有好,我捡起刚才手机的尸体,找到了手机卡,再小心翼翼的打开老人机的后盖把卡插上,虔诚的请求这手机能有电开机,熟悉的大手拉小手开机动画,差点把我激动哭了,我一手揽着浩海,想跟他分享我现在的激动,不过他好像并不感兴趣,自顾自的在旁边小声的哭泣并好奇的环顾四周。
手机终于开机成功了,壁纸还是大儿子浩杰没出生前和老婆的合照,虽然那时手机像素渣,但那会子我们年轻,记忆瞬间涌上心头,眼泪也终于与鼻涕同时并发出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是否安全。
我熟练的背出了老婆的电话号码,拨打到接通只花了两秒。
“喂,震新,你还好吗,是你吗?是吗?说话啊!”她的声音在颤抖,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她还活着,我高兴的大声哭了起了,积压在心中的情绪一下释放了出来,我拿着手机想说话,可却说不出,哽咽的全身抖动。
“是我,是我!我还好,浩海也还好,你怎样,你有没有受伤啊”半天后我才缓过来。
我听见了她的哽咽声,感觉她是在强忍着不哭出声来,我着急的问她到底有没有事,她说她没事,“我现在没事,我在医院前的广场上,你有没有危险,你在哪?”
“你没事就好,我们被困在车里了暂时没有危险,不过浩海的脚被夹住了,在等救援。”我努力平复了心情后说“浩杰呢,还没接电话吗?”
“浩杰没事,刚才终于联系上他了,他说他在学校,没事正在往我这边赶来,你被埋之前在哪?”看了她听说我们没事也就比较冷静了。
杨浩杰这个败家子会去学校?“等他到了你就过来,如果看见有救援队就告诉他们我在百惠商城的地下停车场,真是的本来没事的,车刚要开出停车场就地震了,不过这样也省了笔停车费。”我能想象她别过脸去擦着眼泪笑的样子。
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我想说些什么,可却说不出,我想象着各种可能:活着被救出去,浩杰浪子回头改邪归正从此一家四口幸福快乐;或者我们没能活着出去,被永远埋在着水泥坟墓里,从此妻子改嫁给老酒鬼,浩杰也酗酒,没有工作,只能终日无所事事浑浑噩噩。
我打破沉默“润婷,听我说,如果我没能活着出去,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的保险费也有蛮多的,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再照个能照顾你,不要再找个像我这样的窝囊废,还有要管住浩杰,保险费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会努力让浩海活着的。”
“别说这个,你会没事的,我现在就过去,现在就过去!”
“不不不,你要等到浩杰,我们一家不能再分开了”
突然,大地开始震动,润婷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但现在只剩尖叫的声音、石头与石头摩擦的声音,金属与石头摩擦的声音交相辉映,余震来了,这是大地对幸存者的考验,我下意识的倾身想去护住儿子,但是原本就在眼前的墙体塌了下来,上面裸露的钢筋刺穿了我的胸膛。强烈的疼痛让我动弹,不知是灰尘太多还是剧烈的疼痛,我看不见儿子了,我叫唤着:“浩海?杨浩海!你在哪?”
万马奔腾,如同有万马在我胸腔奔腾。
我没能找到浩海,只能趴在方向盘看着左车窗外,感觉如同进入深海里一般冰凉,我的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体温、也听不到声音。我的生命正在流失,我的脑子却只想着“我为什么不在副驾驶了,浩海怎么不见了?”
为什么?为什么!
我起来了,却希望自己没想起来。我闭上了眼,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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