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很奇怪,当我感觉了父亲威武的时候,他已经实在不能算威武了,或许这正是普天之下父子之间的通病吧。早年他一个人为了维持家计四处闯荡,很经历了一些艰险,仅我知道的就有很多次,还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他从不向我说这些。
为了给我和姐姐凑学费,他学人家承包水田,吃了很多辛苦。那时我还小,看着他四处张罗的身影,不明白他在忙些什么。一次,天快黑了,他才从田里回来,一瘸一拐,十分蹒跚地走着。到了家里才知道,原来他的脚被泥水里的钉子扎了,扎得很深,快要穿透了,就是这样,他硬撑到这时。承包水田并没有使日子好些,他又琢磨别的手段,因见别人去了几趟内蒙贩牛回来挣了许多钱,他也心活了,想要试一试。母亲不放心他去,别人都是成帮结伙,出了事都有照应。而他只有一个,母亲百般劝说,他却下定决心,只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踏上了北上的车。他的果断和力量是我所望尘莫及的。
他一去十几天,母亲每天都提心吊胆着,后来终于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吃的辛苦自不必说,所遭遇的风险也是我这一辈子也不会遇到的。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误住了黑店,差点遭了劫。还遭遇了一帮检疫的,穿着干净的制服,手段却极其肮脏。不明白他们是怎样穿上这制服的。据说是犯了什么法的第几条,没有钱交,他们生生拉走了一头牛。不知道那条牛他们是卖掉然后分钱,还是杀掉然后分肉,实在不知。
贩牛赚了点钱,过了几个月,他又坐不住,只身去了内蒙。之后的两年里,他大约去了四五次,我那时只觉得他挺能折腾,没觉得有什么本事。后来贩牛不行了,日子又紧张了,我和姐姐的学费却越来越多,被逼得没办法,他卷了行李只身去了黑龙江下煤矿,在地狱里讨生活。时年,他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有一次煤矿塌方,他差点被埋在里面。他后来和母亲说得轻描淡写,母亲却吓得半死。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事情我渐渐地忘记了,直到我自己也成家了,他也老了,当他那瘦弱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动时,我便常常会想起他独自一人走南闯北的那些事情,这些事情,我是做不来的。
原来父亲是这样的威武,我之前竟不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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