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跟我近距离讲话吗？很不幸地告诉你：我有口臭，很严重的口臭，一米都能闻见。
此刻先要感谢新冠疫情让我可以戴着口罩跟你近距离讲话。
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口臭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同宿舍的同学告诉我的，那时我还不信，因为我自己真的闻不着啊，以前也没人说过。所以对于个别人说我口臭，我总觉得将信将疑。就算真有也不会总有吧。从那时候起到现在已经几十年了。
这几十年里，我谈恋爱了，结婚了，生了小孩，小孩现在也上大学了。昨天我跟老汉说：“你那时候就没闻见我口臭吗？你那时怎么没有及时发现我口臭？”他说：“呜呜呜，……我上当了，……那时候也发现了……只是没觉得有现在这么严重。”
我真正知道我口臭特别厉害，而且一直有，是在大约十几年前。从那时起，我每天跟人近距离讲话都特别小心，诚惶诚恐，要么讲话时捂住嘴；要么不去看对方的脸，把头转向一侧；要么干脆只是瞪着对方的眼睛点头“嗯嗯”。开会的时候，别人都开始攀谈，我却假装对聊天不感兴趣，自顾自地目视前方或低着头，或者对别人的搭讪抿嘴一笑。内心好落寞，好憋闷。
作为老师，经常会有学生下课后到我身边来问问题，上课时我也经常需要走到学生跟前去跟他们讲话。这时候我常常很羞涩，要么惜字如金，只点头或者摇头，抿嘴一笑，笑而不答；要么尽量用最简短的句子跟学生讲话；要么就像一个羞涩的少女，用语文书遮住嘴巴，用眼睛深情地注视着学生，用声音传达我的意思。偶尔有长句子要说，说完之后也立即走开。谁知我心中的尴尬和难言之隐呢，口臭使我在学生面前越发没有自信。一个没有自信的老师，内心始终惶恐不安，不快乐。
为了搞清楚口臭的原因，我开始读心理学书籍，我始终相信，一切疾病都和心有关。
后来我得出结论，口臭是因为我心里有东西消化不了，反反复复在发酵；口臭是被压抑的愤怒、憎恨和敌意在慢性释放。
可是知道了有什么用呢？我依然口臭。有一次跟妈妈坐在餐桌前聊天，我在桌子这头，妈妈在那头，妈妈都闻见了我口中的气味，妈妈说气味很大。还有一次，家里一个亲戚小孩，三岁多，当我凑近逗她的时候，她漂亮的小脸立即往后闪，皱着眉头，嫌恶地瞪着我。虽然她还只是个三岁多的孩子，她的反应也让我好难堪，好尴尬，好憋屈。
家里人都说一定是我消化不好。
我想起小时候我吃的最多的药就是酵母片、甘草片、藿香正气丸，这几种药气味都很难闻，每次到了该吃药的时候，我都觉得我快死了。特别是藿香正气丸，很大的一丸，每次都要一点一点掰下来，揉成一个一个的小丸，分多次就着水咽下去，这个过程中，饱受药味刺鼻之苦。至今还记得吃药时大人看着我的样子。哎，遇上我这样的娃娃，大人也不容易。
大人说我一出生就特别爱哭，而且是白天睡觉晚上哭，哭得大人没办法，只能一夜不睡抱着我，往下一放就又哭。不知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小时候一感冒就呕吐，不发烧也不拉肚子，就是呕吐，经常吐到没有东西可以吐了，只能吐出一些咖啡色的液体。大人说那是胃液。
到了上初中的时候，就发现我饭量特别大。经常吃得很多。上了高中，我有了更多吃到吐、吃到快撑死的体验。到了大学，更是如此，有一个冬天的晚上，我买了一斤冰激凌吃了下去，后来躺在宿舍的床上浑身发着抖。妈妈每次给我写信都要嘱咐我：“别吃得太多，嘴不要太馋，注意体形。”可是我做不到，经常跟室友嚷嚷着要减肥，晚上和室友到操场上跑步，跑完步，又到食堂去买糖炸糕做夜宵。
前几天看了一本书，书中讲到：“暴饮暴食、食欲过盛的人和厌食症患者一样，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因此他永远也吃不饱。他想要自由，可以什么都吃，没有任何束缚，但最后他却活在自己的暴食症之中。为了摆脱暴食症，他必须向某人诉说自己的感觉——他必须感觉到自己被倾听、被理解、被认真对待，让他不必再隐藏自己。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会明白，这才是他找了一辈子的那种食物。”
这本书给了我一个启示 ：我的消化不良、我的暴食，都跟我内心渴望真正的沟通有关，我渴望平等的沟通，我渴望被倾听、被理解、被认真对待，我渴望不必再为了活着而隐藏自己。我渴望被谁倾听呢？我渴望被谁理解呢？我渴望被谁认真对待呢？我为什么渴望不再隐藏自己呢？
这本书名叫《身体不说谎》，书中讲了大量作家艺术家的例子来说明许多人终身活在童年养育者的阴影之中，他们在童年受到的不恰当的养育和爱给他们带来了终身的伤害，而他们始终看不到自身生命的真相，导致他们在成年以后饱受疾病和贫困的折磨，最终英年早逝或者选择了自杀。对于书中对养育者的控诉，我不太敢接受，因为我心中虽然有很多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阴影，但要我去控诉养育者们，我还是会觉得自己很不道德，很不应该，很没良心，很忘恩负义，很无知。我觉得他们已经尽了全力养育我。我真的不该再苛求什么了。若果现在我还苛求他们，那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了。毕竟我也做了大人，也有自己的小孩，也深深体会了自己无法做到的那一部分。爱自己，才是最终的答案。生而为人，唯一要学会的是爱自己。
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治好我的口臭？
这周末，我准备去做一下医学检查，看看究竟是什么使我的身体一直从口腔里散发自己闻不到而别人却很熏死的臭味，用我老汉的话说就是那种下水道里泛上来的臭味。下水道的臭味我闻过，每次遇见都赶紧捂住口鼻，唯恐多呼吸一口会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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