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典一旦被定格,它便会长久地存在于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中,慢慢成为一个民族的集体记忆。这样的记忆,是大多数人都会守护的唯一。而在国人的集体记忆中,如果有什么不可以随便冒犯的,《红楼梦》一定榜上有名。
2012年,5月31日,红学泰斗周汝昌先生病逝。
2018年,5月31日,红学泰斗周汝昌先生逝世六周年。
周汝昌先生有言:“痴方能执着,方能锲而不舍,方能无退,即不悔。”时光飞逝,待繁华落尽,世事纷繁过后,有谁还记得这位为《红楼梦》倾尽毕生心血的老先生?
“小童何以知途向?瞎马盲人旅亦难。”周汝昌先生这样评价自己。他的谦卑治学,感动、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年学子。
初识周汝昌先生,是在高中的总复习资料三年高考两年模拟里的一篇阅读中。那时候对周汝昌先生知之甚少,只是被他的执着追求所吸引,至此“周汝昌”这三个字便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1918年,周汝昌先生降生。先生自幼聪慧,少年时就常听母亲讲《红楼梦》的故事,后来又从母亲手里看到古本《石头记》。然而,真正使他步上“研红”之路的,是著名学者胡适先生。
1947年,一次偶然的机遇,周汝昌在燕京大学图书馆发现了曹雪芹好友敦敏的诗集,并根据其中六首吟咏曹雪芹的诗,写下了第一篇红学文章,发表在当年的《民国日报》上。已是名家的胡适见到后,主动给他写了一封信。从此,两人有了交往。
1948年,周汝昌向胡适借阅他收藏的极为珍贵的“甲戌本”(《乾隆甲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胡先生慨然允诺。同年暑假,周汝昌将这部书带回老家,花费两月时光,用墨笔和朱笔工楷把书抄录一遍,并向胡先生提出建议:应当依据《甲戌本》,加上《庚辰本》以及有正书局的《戚序本》,整理核订出一部接近曹雪芹原著的版本,不要再宣扬、散布那种被伪续者大肆删改的《程乙本》了。见到周汝昌的信,胡适当即回复说:“这是笨重的工作,故二十多年来无人敢做。你若肯做此事,我可以给你一切可能的便利与援助。”
正是从那一天起,周汝昌开始了他长达60多年的“红楼”之旅,一直到他生命的尽头!历经种种曲折,直到2004年5月1日,一部10卷本的《石头记会真》(对 11种《红楼梦》古抄本的汇校勘本,堪称当今红学版本研究之最)才正式出版。
一愿已酬,然此时距他当初慷慨激昂向胡先生提出建议已历56年矣!周汝昌百感交集赋诗道:“五十六年一愿偿,为芹辛苦亦荣光。”
周汝昌出版的第一部红学专著,是40万字的《红楼梦新证》,其时(1953年)他正在四川大学任教,后来听说此书在当时的北京文代会上差不多人手一册。《红楼梦新证》后来也成为毛泽东的枕边书。毛泽东在他自己的文章《评读五部经典小说》中,有两处提及该书。
有人说,曹雪芹痴,写《红楼梦》用了10年;周汝昌更痴,研究《红楼梦》用了65年!从青年时起,周汝昌双耳便逐渐失聪,戴助听器还得别人在他耳边高喊。1975年他的左眼又因视网膜脱落失明,右眼则需将两个高倍放大镜叠在一起才勉强可以看书写字。此后的岁月,他几乎每天就是趴在一张简易的旧折叠桌上,凭着仅存的一丝视力,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写在小纸片上,由他女儿将它们誊写在稿纸上、敲击到电脑中。在生命即将逝去的最后几年里,他的双目已完全失明,仅剩余些许听力,写作也只好改成了口述的方式……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老人才思泉涌,后又出版了《谁知脂砚是湘云》《红楼真本》等数部专著。
“百读红楼百动心,哪知春夜尚寒侵。每从细笔惊新悟,重向高山愧旧琴。只有英雄能大勇,恨无才子效微忱。寻常言语终何济,不把真书换万金。”这便是这位泰斗级学者——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最值得骄傲的精神写照。
我们总会感慨“初识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如今,时过境迁,当我们或许有些许读懂周老先生时,却已是“人去梁空巢也倾”……
海明威先生在《真实的高贵》里说:优于别人,并不高贵,真正的高贵应该是优于过去的自己。正如胡适所说,周汝昌先生的观点中有许多值得商榷之处,但是其功力真可佩服,他治学的精神和态度,同时代的人恐怕无出其右。而周老先生走过的六十五载研究红楼之路,每一天都在优于过去的前一天。
很多人替周老先生感到不值,但他丝毫不动摇自己的信念,老头儿自己有句话:痴方能执着,方能契而不舍。方能无退,即不悔。
无论是何年何月《红楼梦》都会另无数作家醉心期间,就连晚年避居海外的张爱玲,陪伴其暮年孤独的,也是《红楼梦》。她的那人生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梦未完。
如今,《红楼梦》依旧鲜活的存在于国人的记忆中,可是一介泰斗却再无重生日。梦里红楼今犹在,人间再无周汝昌。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愿今后的我们,在繁忙之余偷的空闲时,能够忆起这位“俯首躬耕”的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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