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沿街道一直走，有些微风，树叶沙沙响。江一张开双臂，他热爱这里的一切，仿佛漂泊的人终于有了归依，他开始拥抱空气，并努力呼吸。到处都显得干净，路面很宽，不像城里那般平整。两旁立着行道树，阳光从浓稠的叶间突围，到达地面就碎开了，成了一块块不规则的金黄。
行人不多，偶尔有车辆驶过，也是慢慢的。
街对面有一家木匠铺，江一小时候常到那里玩耍。因为可以捡一些好看的木料当玩具，木匠张东长相魁梧，但是性格很好。倘兴致来了，还会动手做一些木质的小牲口。
那时候孩子们有了这些，简直要当成宝贝。
江一过了马路，张东用脚踩着木板的一头，手扶住，调整到恰好的位置，另一只手拉起锔子来，木屑纷纷掉落。
江一摆手问候：
“张叔，忙呢！”
张东把叼着的烟取下来，看向江一绽开微笑。
“啥时候回来的，又长高了一些。”
江一知道这是奉承话，身高哪有这么容易长。
“刚到家，现在去学校，打算当个老师。”
木头被截为两段，张东把短的一截扔到角落里，搓着手。
“怎么不在城里发展？多少人想去去不成，你却要往回跑。”
江一知道这件事没办法解释清楚，诓骗道：
“公司大楼炸了，我们没有去处，就先回家来。”
张东面露惊讶状，道：
“这件事确实不小，应该回来。”
这时候房内有人喊，是个妇人的声音。张东赶忙搁下手中的活计，进屋去帮忙，临走前向江一表达歉意。
“你婶，大概又弄坏什么东西了。”
江一就接着往前走。
学校在桥头，位于路西，这路东本是一条商业街，商店林立，如今凋零不少。江一注意到有一家新开的面馆，招牌很新，上有四个大字：桥头面馆。江一心想，这位置靠近学校，开个面馆倒也不坏。正这样想，一年轻女子出来倒水，穿着很普通，可以用荆钗布裙来形容了，但是长相却让江一大呼惊艳，皮肤白皙，五官端正，一双大眼睛透着灵光。
女子看见江一在打量她，笑了一笑，拿起围裙擦了擦手，进屋去了。
江一疑惑这是谁家的姑娘，镇上的住户就那么多，张家长几米李家短多少他大概都能知晓。
真是一张生面孔。
远处的河面泛着粼粼的光，江一进了学校，他双手插兜，饶有兴味看着眼前的校园。
还没到放学的时间，校园很大，但是墙面和路面一样斑驳，篮球架下有几个学生在打球，架子像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头，每承受一次投篮，就要“哐哐哐”大咳不止。
门卫是个老大爷，戴一副老花镜，拿着报纸在仔细观看，江一进门他浑然不觉。
江一来到校长室，之前已经电话约好，所以校长也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
见江一进来，他悠悠从比他还高的椅子里爬起来。
“欢迎啊，年轻人！”
校长伸出手来，江一赶忙上前握住，隔着桌子略感奇怪。江一松了手，校长这才走出来。
“路途劳顿，先坐，喝杯茶，我这就去把合同取来。”
江一接过校长递来的塑料杯，有些烫手，水面有几枚漂浮的茶叶。江一作出受宠若惊的神态，校长很满意，觉得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道：
“别拘束，随便看看，也了解了解本校的文化。”
校长说完出门，江一把水杯放下，参观四周。房间有淡淡的油漆味道，似乎刚装修不久，沙发家具都是新的，档案柜里杂乱堆放了很多书本。
校长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纸，交给江一。江一这才坐下，查看这份合同。
“现在的年轻人啊，能进城的都走了，像你这样还能回到家乡从事教育事业的，已经不多喽。”
江一应着，却不答话，因为他的心思全放在合同上。
“以后我就叫你小江吧，我姓杜，名奇逢，你喊我老杜也不是不可以。”
江一看完合同。
“您是校长，直呼老杜有点太冒犯。”
杜奇逢点头，道：
“年轻人里还这么看重礼数的不多了，小江啊，你好好努力，肯定可以有所作为的。”
江一在心里叫苦，他在城里工作的时候哪会注重这些，回到家里却要谨小慎微了。小地方的人尊卑观念很重，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坏了礼数。如果你坏了礼数，在别人眼里就是不道德，不道德的人上街的时候要低着头，别人也不会拿正眼看你。放在几十年前，就得被拉上广场去批斗。
江一被评价懂礼数，在这个小地方算是站稳了脚跟。他看着校长半秃的头，问：
“杜校长，我应聘的是语文老师，怎么合同上写的是体育老师呢？”
杜奇逢微笑起来，他端起白瓷缸喝了一口茶，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中。
“小江啊，你在特长一栏填的是蓝球，对或不对呢？”
江一点头。
“是，这没错。”
“那就是了，我校正好缺一名体育老师。前阵子接到文件，要求每个高中都要组织一支女生篮球队。我们也是人尽其才，你恰好擅长这个，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的。”
江一低头沉思，他开始抠鼻孔。江一的犹疑出乎了杜奇逢的预料，他开始开导面前这个年轻小伙子：
“小江啊，你既然喜欢，就不要犹豫，我校开的工资跟其他老师并不差多少，而且时间充裕，压力很小。也不需要你打出什么成绩，只要像个样子，就算完成任务了。学校能担任的人不多，你捡了个大便宜呢！”
江一心想，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没担任过篮球教练这种职务，也不知道该如何驱使别人。都是高中生，大概不会很难缠，而且给出的条件还算诱人。他这样想了，嘴上却说：
“虽这么说，我还是希望能做出一点成绩，来报答学校的厚爱。这份合同，我签了。”
江一签完合同，杜奇逢带他去看了给他安排的办公室。教学楼后面有一个篮球场，相对于操场旁边的那个，这个球场有塑胶地板，篮筐半新，挺能凑活。江一心里还算满意，离开时跟杜奇逢商量要怎么招收队员。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找个语文老师，写一则通知广而告之，让有意愿的去你那里报道，你看这样可行？”
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江一认可，二人作别，江一出校门往家走。
铃声响了，校园顿时喧闹起来。学生们追逐打闹，涌出校门，一下子朝四面八方散开了。
这真让人怀念。江一心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