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官还是不做官呢

作者: 北池鱼 | 来源:发表于2023-04-08 21:41 被阅读0次

孔子对颜回说:“颜回,你过来!你家境贫寒、生活清苦,为什么不谋个官差,捧个铁饭碗呢?”颜回回答说:“我才不愿做官呢。我在城外有五十亩地,收获足以供我吃饭;我在城内有四十亩地,种桑养蚕足以供我穿衣。平日里弹弹琴,唱唱歌,学习先生所教的道,为什么要混官场呢?”

孔子听了深受感动,端正颜色说:“你说的好。我曾听说:‘知足的人不会因为利禄而使自心劳累,安闲自得的人即使有所失去也不会心怀焦虑,有内心修养的人没有什么官位也不会因此惭愧。’我吟诵这句话已经很久了,如今在你身上终于看到了它,我真是幸运啊。”

这是《庄子·让王》篇中的一个寓言,这个寓言经常被人提起,以说明贤人不受功名利禄所累的洒脱。但说实话,这个故事绝对是庄子后学的杜撰,并不合孔子之意,也不合庄子之旨。

孔子曾经感慨:“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谷,就是出仕受俸禄。古人做官并不发工资,而是以谷物作为官职的报酬。孔子的弟子大多数是平民子弟,家境并不宽裕,跟随孔子学习的本意,不过是学一点礼乐知识,期望学有所成为君王、大夫服务。从孔子的话可以看出,绝大多数弟子在孔子门下学习不过三年,就急急忙忙求仕做官去了。

《论语》记载,孔子曾经安排一个叫漆雕开的弟子去做官。他回答说:“我对这事还缺乏自信。”孔子听了后很高兴。孔子为什么高兴呢?因为漆雕开并非不愿去做官,而是认为自己还没学好,对能否履行好职责还缺乏信心。孔子一贯认为出仕是为了替社会人群服务,而不是单纯为了挣工资。漆雕开惟恐做不好官,所以不敢出仕做官,说明他心里是把社会大众放在第一位的,因此孔子很高兴。

而在《庄子·让王》篇的故事中,颜回不愿做官有两个理由,一个理由是自己家里有些田产,可以供养自己,不必为了工资而出仕。另一个理由是颜回以孔子的道为乐,并不想追求做官的乐趣。第一个理由尚可理解,第二个理由就站不住脚了,孔子的道并不是关起门来做圣人,而是要行仁义于天下,如果颜回要行孔子的道,应该出仕才对。出仕不是为了挣工资,而是为了躬行仁义,颜回只管自己快乐,不是自了汉么,怎么能说以孔子的道为乐呢?如果以孔子的道为乐,就应该出仕行仁义呀。

《让王》篇记载的另一个寓言故事反而更得孔子之旨。

孔子一行在陈、蔡之间绝粮,七天不能生火做饭,野菜汤里没有一颗米粒,所有的人都非常的疲惫,只有孔子还在弹琴唱歌。颜回在屋外择菜,子路和子贡发着牢骚:“先生两次被鲁国驱逐,在卫国遭受削迹之辱,在宋国遭受伐树之羞,在商、周之地几乎走投无路,如今在陈、蔡之间又陷入如此的困境,企图杀害先生的人没有罪,凌辱先生的行为没有受到禁止,可是先生还有心弹琴唱歌,难道君子不懂得耻辱竟能达到这样的地步吗?”

颜回不知道怎么回答,进入内室报告孔子。孔子推开琴弦长叹着说:“子路、子贡,真是见识浅薄啊。你叫他们进来。”子路和子贡走进屋里,子路生气的说:“现在的处境,真是无路可走!”孔子说:“这是什么话!君子通达于道叫做通,不能通达于道才叫做无路可走。虽然我信守仁义而遭逢一时的困厄,怎么能说是无路可走呢!善于反省就不会不通达于道,面临危难时就不会丧失德行。越是寒冷,霜雪越厚,才越能显示松柏的茂盛。目前的困难,对于我来说恐怕还是一件幸事啊!”孔子说完,安静的拿过琴来继续弹琴唱歌,子路兴奋的拿起盾牌跳起舞来,子贡说:“我真不知道先生是如此的高洁,而我真是浅薄啊!”

作者议论道,古时得道的人,通达之时能够快乐,身处困境之时也能够快乐,心境快乐的原因不在于困厄与通达,如果大道存留于心,那么困厄与通达就像是寒与暑、风与雨那样的自然罢了。

这个故事倒是说出了孔子躬行仁义,无怨无悔的真精神。与颜回不愿为官、安于自乐的故事相比,显然更高一着。

庄子在《逍遥游》里说,圣人无名,神人无功,至人无己。一些读者把此话解读为不要名,不要功,放弃一切世俗行为的绝对的精神的自由,看来,颜回不愿为官的故事的作者也是如此解读的。但这是对庄子的极大误解,圣人无名,神人无功,是不被功名所缚之意。执着于功名是被功名所缚,如果执着于不要名、不要功,其实也是被功名所缚。如果不被功名所缚,为什么时刻说不要不要呢?说不要,其实心里想要。真不要,其实不必说。而且,就算真不要,要者执着于有,不要者执着于无,都是一边之见。

其实庄子的意思,不要执一边,不要刻意去求功名,也不要故意逃避功名,这样才算到了无功无名的真境界了,否则都是一偏。如此,出仕还是不出仕根本不是问题,出仕可,不出仕亦可。只要道存留于心,出仕与不出仕,都不影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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