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珠海飞北京的飞机上,我选了靠窗的座位,落座之后我一如既往地选择沉浸在自己的Kindle里。不一会儿上来了一群讲着粤语的叔叔阿姨们,看他们的样貌,大约都年过半百。尽管空姐尽量帮他们作引导,但还是忙乱了好一阵才找到座位,放行李,坐下又起来换座位,前呼后拥了好半天,终于各自落座,机舱渐渐才安静下来。
我发现旁边落坐了一位花甲之年的老伯,穿了一身半旧却十分整洁的灰色西装,脚上穿着一双簇新的运动鞋。他很安静,甚至没有打扰到我,空姐给他系好安全带后,他便把自己随行的一个布包放在腿上,用手按着,一言不发。他鬓角的银发和沉默的神态,让我想起已故多年的父亲,心中不禁怅然。
起飞了,天气晴朗,窗外的地面徐徐展开了一片灿烂的灯海。他不时伸着脖子过来张望,我询问他是不是想看看外面,他说第一次坐飞机,想知道在天上能看到啥。于是我跟他说,飞稳后我可以和他换位置。他连说了几声谢谢。安全带指示灯熄灭了,我示意他可以换座位了,他又连说了几声谢谢之后就试着起身,没想到安全带没解开,他又赶忙去解安全带,试了好几下,没有解开,于是我伸手帮他解开安全扣。他说:“人落伍了,啥都不会了,真是谢谢你了”,然后我们就换了座位。
他把头碰在窗户上看了很久,回过头来不无感触地对我说:“这个人呀,真是了不起,这么大的飞机居然能让他飞上天,而且飞这么高,还要去那么远,那么快就能到。” 他的这声感慨,我曾经听父亲说过类似的话,他的表情和神态又一次让我想起了孟子的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不多一会儿,空姐开始分发快餐了,他问我:“这个饭多少钱?” 我完全理解他的考虑,于是我告诉他:“免费的,等一下那个小姑娘问你想吃哪种,你跟她说就好了”。我告诉他怎么打开小桌板,怎么使用杯托,事无巨细,但凡我察觉到他的需要,我都第一时间选择帮助他,帮他叫服务员倒水,帮他打开多媒体平板,告诉他厕所在哪里。。。我觉得自己爱心在那一瞬间泛滥了,我从心底里想无微不至地照顾眼前这位老人。
后来老人打开了话匣子,说我比他最小的儿子看着还小,我说应该是的。他又讲起起他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在深圳打工,唯独小儿子会念书,考了长沙的军校,现在是团长了。他说小儿子前些年当营长的时候,曾接他去军营里住了一个月,他说其他都好,就是人家老是打着来看望他的名义,给家里送东西,老人家说来看就好,不要带礼物,因为他也没有什么可以还礼的,最后只得坚持不再去军营住了,临走时他告诉自己的儿子,不能收人家的东西。
我彻底把书收起来,索性听了他一路讲家里的农事和对国际大事的关注,老人很健谈,他关注南海和台湾问题,关心美国金融贸易战的进展,甚至谈起了一带一路的战略,我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因为他竟然坚定地认为,美国和中国不会打仗。老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日本人为美国人提鞋跟”,“俄罗斯离不开中国”。
我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一个乡下人,也曾无比热心地关心台湾问题,藏独问题。然而此时的我,心里升腾起轻薄却又绵绵不绝的悔恨。我至今还记得父亲渴望与我交流的眼神,他多想听一下我在外面的见闻,那一刻,我感到他前所未有地,谦虚地看着他的孩子,但是那时的我认为与一个农村的老头子交流能有什么意义,竟然不耐烦地搪塞了他。时光一去不能回,我再也不会有时间弥补自己的亏欠,也许我只需要简单地解释一下,就能让他明白什么叫转基因,也学我只要稍微多数几个字,他就能明白“纳粹”和“法西斯”的什么区别,也许我只需要简单画一个图就能告诉他,为什么北极会有极夜和极昼。然而太晚了,那时的我一点耐性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忙于什么。那时候没有太重的学业,也没有繁忙的工作,更没有那个平台要完成打卡或者日更。
“子欲养而亲不待”,匆匆的时光告诉失去亲人的人们,这是人间至理。我只能奉劝父母健在的大家,多多珍惜与父母一起的时光,向他们讲讲最新的事情,解释一下你认为无比简单的原理,仅此而已,他们已经无限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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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圣诞节,祝大家圣诞快乐,Merry Christm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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