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里有一条大河,如墨般的河水湍急无比,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也不知道源头于何处。
从人间到这里的人,都需要从河的一边过到河的另一边,方可入得鬼门关,自从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打算游过去,却都化作点点星光之后,再都没有莽夫了。
河上有一叶舟,有一个老头,撑着一支竹竿,不休的渡着岸边密密麻麻的入关魂,没人知道这个老头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摆渡不收分文,却要你讲你为什么死,那些生前恶事做尽之人,皆被他一杆子打入黄泉中,而那些生前行善积德之人,船上都会备着几壶浊酒,几碟素斋。
黄泉之水是世间出名的险恶,地狱里没有风,河水却总是会掀起万丈波澜,可这老头的船,却又出奇的稳,像是漂浮在河上一样。
船上的也有自作聪明,试图用撒谎瞒过这老头的,却都在最接近鬼门关的拗口,被河里跳出的黑鱼啃去了脑袋。
也有人好奇,问老头是谁,老头也不说话,自顾自的撑着船。不过老头总是在把一个人送到岸头的时候,用船侧的麻绳扎一个结,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黄泉的水,是没有底的,这事到了鬼门关就人尽皆知了,那些成功摆渡来的人都对那个老头欠身行礼,老头同样也对他们行礼。他们都猜,这老头可能就是威名显赫阎王,可是这地狱的主宰怎会做着摆渡的活儿,甚至还会给他们行礼呢。
有时候,老头也会休息,谁也不渡,就在岸边冲着黑压压的人群一个一个的望着,可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老头都已失望收尾,继而撑着舟在河中央,用竹竿叉黑鱼烤着吃,就着浊酒,很久很久,鱼吃完了,他就起身,拍拍衣服,继续摆渡。
有一日,和往常一样,老头撑着舟,开始机械性的工作,岸边一个老翁对老头作揖,希望可以稍等片刻。老头对这个老翁很熟悉了,他来这地狱已经有些时日了,如果以阳间的时间算,也有5年零八个月了,他在等他的老伴,他说他走的时候,老伴在床头给他讲,让他先去,自己处理完后事和家里的事,随后就到,还给她讲,记得要等等她,路上黑,她害怕。说这些的时候,老翁面带笑意,略有一丝尴尬。
老翁对老头行了礼,:“前辈见笑了,家眷和我在一起时就怕黑,我说过要等她的,不可食言,若前辈实在难以再等,也可先行渡其他人,我再排队就是了。”
老头摆摆手,:“无妨,我陪你等便是。”
老头叫老翁来船上,拿出酒菜,随手又在河里叉上一条鱼,冲着过魂门望着,这一等,便是许久,直到岸上的人噪舌不休,老翁才不舍的起身。
“前辈,家眷可能不会来了,打搅前辈了。”
“无妨无妨,活着挺好的,你为何总盼她来呢,不如我渡你先行入关,她何时来,我告诉你,你再来接她如何?”
“前辈,这黄泉可有回头之理,过了关还能出来不成?”
“哪来诸多理,我在这,我就是理。走吧,你先行入关,寻个好住处,静等便是。”
于是,那天,老头只渡了老翁一个人。便到河中央喝酒了。
老头听说很多恶人撒谎,也听过很多善人不愿多提前世,也听过很多冤死之人怨气冲天。唯一一次,一个七尺男子上了船,这黄泉静的出奇,无风无浪,男子只说了一句有劳前辈,便立在船头一动不动,这个男子身上的血气方刚,似是比这黄泉血气还要刚猛,就连老头都被他身上的血气震慑,那天的船,老头一杆都未撑,而船就自行摆渡而过。
关前,男子冲老头作揖,老头也向男子欠身行礼,男子转身头也不回的入了关,门前关卫都未敢阻拦,谁都没听到,欠身的老头说了句:恭送将军。
自从那时起,老头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伏謡
后来,老头就有了一个名头,謡王。
后来,三界都知道了黄泉上有一位謡王,撑着一艘破舟,专渡红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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