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到中年了。真是不觉得,一天太长,一年太短,四十多年的岁月就这么一晃而过了,可在我心中还有一些美好的记忆却不曾离去,就在某一个午后,忽然就映上来,让我常常沉溺其中。
我比弟弟大两岁,弟弟出生后,我就让祖母照顾了。晚上搂着我睡觉,白天黑夜地照顾我,我想,我和祖母之间的感情就是从那开始的吧!那时祖母已经六十多岁了,还裹着小脚,她老人家的辛苦也可想而知。
记得房梁上挂着一个小篮子,里面盛着饼干,是那种颜色发黄,质地粗糙的饼干,干干的,香香的,吃起来脆脆的。父母说我从小就是吃饼干长大的,不过倒没吃够,到现在回忆起来那种带着格格点点的饼干,还会记得那种爽甜的滋味,让人唇齿留香。
记忆中的祖母头发稀稀的,在脑后盘着个鬏,用黑色的网兜包着,花白的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穿着大襟的粗布蓝褂。
祖母是裹脚的,除了大脚趾外,其余四个脚趾都变形折断在脚底下。祖母说在她小的时候,她母亲就开始用长布子把四个脚趾紧紧包住,天长日久,就长成这个样子,只能用脚后跟走路,时间长了,磨了厚厚的茧子,就在洗脚后用小刀把茧子刮去,我就在一边看着祖母的三寸金莲,奇怪为什么要裏得这么难看,这么吓人?“不裹不行啊,那时候都兴这样,不裹脚长大就嫁不出去。”“那不疼吗?”我心有余悸。“疼啊,疼得睡不着觉,这四个脚趾都断了。”祖母接着说:“后来解放了,不兴裹脚了,有的人裏的时间不长,就放开了,就基于这种脚和正常脚之间,可是也少受罪了呀,至少走路疼得轻了。”
祖母自小在东北长大,上过学,她常回忆自己年轻时,甩着长辫子,一上一下荡秋千的情景,那是她永远回不去了,却留给她无比幸福的时光。每当说起这些,就令我那比她小两岁的外婆羨慕不已,然后又开始打趣祖母,谁让你回来呢?在东北多好呀,回来嫁个老头子。祖母就叹气:是我娘让我回来的,我不听不行啊!母命难违,母亲从遥远的东北来到山东,做了填房,那时我祖父已经有了一个二.三岁的儿子了,就是我的大伯父,祖母对他视若己出,悉心照料。后来,她生了我的二伯父,我父亲。祖母还有个女儿,可是很小就夭折了。祖母一生历经坎坷,吃过很多苦,可她总是笑着面对人生,面对每一个人,从不怨恨任何人,她给人的印象总是那么的慈祥可亲。
祖母心底善良,有点钱,都救济给了周围更穷苦的人。那时候,祖父在村里做窑工,做一些泥缸,泥罐等放在窑里,用火烧出来,再用那种独轮木车子赶四集去卖。当时,人们主要使用这些工具来放粮食的,祖父把挣来的钱给了祖母,可是她舍不得花一分钱,一块一块的大洋又从祖母手里到了那些吃不上饭的穷苦邻居手里,从小到大,直到祖母去世,我从没有见过祖母保存下来的一块银元,没见过银元长什么样子。这些我都是听一些年长的老人说的,祖母家里,总有一些人来玩,陪祖母拉家常,对祖母都是毕恭毕敬的,这么一个平凡的老人,竟得到了那么多人的尊敬。
从我记事起,记忆中都是我和祖母在一起的情景,我的祖父是在春天有病离世的,而那时我父母刚结婚六天,我在冬天出生。记得一年的秋收季节,我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父母亲在生产队干活,祖母在家做饭,还要照看弟弟。妈妈就把我送到二姨家,让她照看我。大概在二姨家住了七.八天吧,我就吵着回家,没办法,二姨只好把我送回来。在田间小路上,我们遇见了正在干活的父母亲,当时,看到他们,没有感觉到什么,只是回到家,看见了祖母,我却一下子上跑过去,扑进祖母怀里,泪珠儿竟落了下来,二姨笑着说:“这孩子,见了奶奶比见了娘都要亲。”
上小学了,每天早晨,祖母总要喊我起床,从来没有迟到过。晚上在邻村学校上夜自习,祖母除了嘱咐让我和同学结伴回家,还是不放心,每天晚上坐在村口等我回来,不管是寒冷的冬天,还是炎热的夏天,一走到村口,望见祖母坐在那儿的身影,心底就涌起一股幸福的暖流,牵着祖母的手一同走回家。
一到夏天,祖母就早早地挂上了蚊帐,黑乎乎的,我很羡慕别人家雪白的蚊帐,就嚷着要买新的,可祖母摇了摇头:“这蚊帐跟了我一辈子了,还能用呢,扔了多可惜。”晚上,我热得睡不着觉,祖母总是用蒲扇给我扇着,直到我进入甜蜜的梦乡。寒冷的冬天,祖母总是抱着小火罐,把我的被窝烤得暖烘烘的,才让我躺下。脱棉袄和棉裤,祖母总是给我拽着一个袖子,或是一条裤角帮我脱下来。在祖母无微不至地关爱中,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从小,我就在祖母讲的故事里泡着,每个夜晚,祖母总要给我讲故事,让我猜谜语,真不知道,祖母的脑子里竟然藏着那么多的人物:哪吒.牛郎织女.孙悟空…….而她总是轻轻地,流畅地讲给我听。祖母的记忆性真好,那么多的故事,她怎么记得住呢?听过多少遍却从来没有听厌的故事,我永远忘不了的老故事。祖母是属猴的,她最喜欢孙猴子了,我从集市上买来的孙悟空的连环画册,她总是戴着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而且都是念出声来的,就像小学生那样认真,她是乐在其中啊!
祖母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年了,我还会经常想起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想起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愿在天堂的祖母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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