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店像小时候的小人书,每一样都旧旧的,也老了,但每一样都藏着人的经历,让人想象着它的故事。
我们在乡下的房子是石头砌的,一百多年了,虽然室内都要重新装修,但是依旧想保留一点古老的模样。
新买的陶瓷洗手盆需要一个底柜,装修店里卖的底柜都是一样的,新是新,却新得乏味。我们想不如买一个旧桌子做地柜,于是来到这家古董店。
这家店在一条小巷里,周围都是住家,只是它看着像是仓库。到了里面看,东西很多,多得像要漫溢出来,连房梁上都挂着各种铁架。所有的家具都堆得毫无章法,精致的和粗糙的都挤在一起,甚至层叠起来,奇妙的是总能让人找到走路转身的地方。
我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老旧的还有青苔的石头喷泉,想着可以放在院子里的一角,遛了狗回来,给它洗脚。找不到价格标签,我回转头去找老板。老板是个壮实的法国男人,穿着蓝色格子的衬衫,总是在看着他的手机。
那个多少钱呢?我问
八十欧,他从手机那里抬了抬头,心不在焉地说道
嗯,这样的石头喷泉,新的要一百多欧,可是没有这老旧的有看头。
跟人比起来,东西是很奇怪的,再不堪看的东西,只要经年累月,都会耐看起来。
人们训斥一个人会说,真不是个东西。耐看这件事,人还真比不了东西,人不屑沧桑,所以大多数都不耐看。
我们寻找着能够配搭的旧桌子,只有一个旧木餐桌尺寸合适,找不到其他的,这个也将就,我们这样想,一转头,看到一个巨大的铁制绘图桌,有一张极大的可以当床板的绘图板,上面竟然还有铁艺的台灯跟丁字尺。我们两个都觉得好,这么大的桌子,孩子们跟我们可以一起在上面写写画画了,我们两个的眼睛都在发光。
我看老板,他还在专心地看着手机,我只好走过去叫他,请他过来报价
这个啊,他马上把手机放在裤袋里,将那桌子上下左右地调节给我们看,他说这个应该有一百年了,还很好用呢。
要多少钱呢?
连着铁制的椅子和台灯,一共要六百欧。他说
五百欧可以吗?我总是喜欢讨价还价
他看都不看我,摇着头说,不行。不可以的。
好吧,我有点失望地走开了,继续在这堆得乱七八糟的仓库里寻找着什么。
呵,家长说话了:你看到了吗,那边还有两个木头的佛像呢。我抬眼看去,的确,是两个东南亚风味的佛像,木胎上了各种颜色,还缀着红黄蓝色的石头。
我们又去找来了老板,他说这样两个一起算九百欧元吧。
这好像是亚洲来的呢,我套着近乎。
他说:是啊,是从越南运来的,他的朋友开了一个越南餐馆,但是倒闭了,所以,用不着的东西都拉到这里了。
九百欧不算贵,可是这样大的两个,放在哪里合适呢?
我们继续搜索着我们想要的桌子,我的眼光却被一张堆满了东西的大书桌吸引住了。这是一张古老的书桌,所有的边角都雕刻着细密的花纹,台面不知是什么木头,有好看的纹路,每一个抽屉都是木头做成的,开关依然严丝合缝。书桌上贴着一张小纸条,标着250欧元。我想象着把这张书桌放在阁楼我的书房的样子,家长说好是好,就是太大了,能搬上阁楼吗?
我忙又去找老板,比比画画地说清楚了我的担忧,他非常肯定地告诉我完全没有问题,这书桌其实是可以拆分成两部分的。
如果是这样,我跟他说,那这张书桌我要了,他一听,动作快捷起来,他很快贴了张小纸压在那张标价上,纸条上只一个v字,是法语卖掉的单词的第一个字母。
我突然想起上次路过这里,看见心动的那座汉白玉的喷泉雕塑,老板开价一千六百欧元的,是一朵散开来的花瓣,上面站立着两个环抱的小孩,我想找出来给家长看看,如果他也喜欢,我们就买下来吧。于是我问老板,老板笑了,那个已经卖掉了。
我心里懊悔起来,总是得不到的东西越发觉得可贵了。我抬眼看见老钢琴上有一个金属的雕塑,正是一个渔夫立在船头,专注着,正用力举起手来,预备把手上的网绳抛洒出去。
那么,这个多少钱呢?我问老板,自己都觉得自己事情太多了。
这个二百欧。他依旧跟之前一样的语气。
那个汉白玉的雕塑没了,那买这个也好,我安慰着自己,也告诉自己,我喜欢那个渔夫专注的表情和紧张的动作。
我走了过去,拿起来,有点重,正掂量着,又看见旁边有二座古老的座钟,都有非常生动的雕塑。一个是铜雕的苏格拉底,一个是太阳神阿波罗。
啊,这两个看着更好呢,我对家长说
家长也喜欢那阿波罗拉着马车的样子。
这座钟还能用吗?我问老板
这座有两百多年了,那座也有一百多年了,都保存得很好,修一修应该可以使用,但是我不能保证。他很认真地说道
那么多少钱呢?
三百欧一座,不能再少了。老板有点急躁了。
我们两个人都看中的东西总是不会错的,我们相视一笑,心里已经想好了要将它们都买下来。
我们继续在这些老旧的什物里兜转着,在这堆积着时间的东西里,渐渐迷失,忘记了我们来到这里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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