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我是外婆带大的。

妈妈说，我只有10个多月大的时候，就断了奶，送去了外婆家。那时候，外婆每天给我用罐子煨鸡蛋饭，把我养大。不像现在的孩子，从六个月开始加辅食，先是糊状然后是泥状接着是小颗粒状，先吃块茎类再吃青菜然后加肉，各种科学的方法注意得很。那个时候，外婆不懂这些，她拿出了最有营养的鸡蛋，用她认为最适合的方式，解决了我的口粮。

外婆个子很矮，可是小时候明明没有这么矮的。小时候我爱哭，时时要抱，外婆经常一边抱着我一边做事。就是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外婆去溪边洗菜，我硬要抱，外婆只好一手端着菜，一手搂着我的腰把我夹起来，还能大步走。我还能回忆起来，说明我那时候已经有四五岁了，那时候外婆应该是很高大的。

可是，我长大后发现外婆其实很矮，她跟我站在一起，好像才到我的肩膀。我问外婆怎么感觉她以前不是这么矮，她说，人老了是会缩水的。

小时候没有什么零食，都是外婆给我们做。

我记得她做过红薯片，就是把红薯煮熟，剥皮，然后用一跟粗大的木头把红薯搅成糊糊，拿一块板，蒙上一块布，把红薯糊糊一勺一勺刮到板上，刮平，然后整个一块揭下来，放在铺上了稻草的架子上晒。红薯糊糊里可以放姜，还可以放芝麻。等晒干了，就用剪刀剪小，先剪成条条，然后剪成小小的菱形。这样的红薯片，可以生吃，可以油炸，可以跟沙一起炒，非常好吃。家家户户都做，可是奇怪的是，每家做的味道都不同，外婆做的就特别好吃。

快过年的时候，我们还会自己做沙琪玛一样的东西。自己打的米炮，自己熬的糖，然后找一个抽屉，垫上一层塑料，把米泡和糖按比例调好，放进抽屉里，趁热用脚踩紧实。这个踩的活，一般是要一个力气很大的大人来做，小孩子就在旁边等着吃。等踩紧了，倒出来，用刀切成一块一块的，就可以吃了。这个好吃的，平时都没有的，只有要过年了才做，是非常好吃的。

我最爱吃的，一直到现在还能吃到的，就是豆豉。外婆做的豆豉跟别家的不同的，是最好吃的。黄豆要先煮熟，然后摊开放在竹匾上晾着，等长霉了，就和上盐和辣椒，搅拌均匀，放进坛子里。其实这时候就可以炒菜吃了，炒到有点汁出来，拌饭吃特别香。

外婆做的豆豉，放进坛子后，我记得还要拿出来晒一晒的。在禾场里支一个竹匾，把豆豉放上去晒。晒的时候，是有香气冒出来的，我有时候会帮忙守在旁边，因为有猫或者鸡会来偷吃，还有小朋友也会吃，我要守着，不让别人偷了去，可是自己是可以一边守一边吃的。

有一次，我要去上学了，走之前跟外婆说：“外婆，我上学去了，你要来看着豆豉啊！”外婆答应了，于是我就走，走几步回头一看，外婆还没出来看着呢！我就大声叫，外婆在家里应了，可是我走几步再回头，外婆还是没有出来。我大步跑回家，硬是把外婆叫出来看着了，我才放心地去上学。

晒干后的豆豉也很好吃，但是不能晒得太干了，只要晒干水分就好了。我经常会偷偷地抓一把，放在口袋里，一会儿吃一颗，一会儿吃一颗，那味道，真是好极了。有时候吃完了，把口袋翻过来，抖抖里面的辣椒和盐，又去抓一把来。外婆做菜的时候，打开坛子一看，就会说：“这两个孩子，把豆豉吃掉这么多了。”

外婆还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我好久没有吃到外婆做的东西了，我很想念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