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像是九月的一个凌晨，隐隐约约，海边像是谁在流涕，经不住诱惑，我打开了木屋的窗户，但还是躺在床上，在温暖的被窝里一动不动，看着窗外。灰暗的海面合着漫无边际的天，像是未抹匀的水墨，一瞬间，竟不知是海水静默在天上还是云彩压到了眼前，破晓显然遥遥无期。眼睛透不过气来，看不出鲜明的物色，更别说去分辨一个不知原由的人了。我呆滞地望着窗外，腥刺的海水味、潮水涌落的翻腾声、已有凛冽的海风，照旧闯进我的木屋，赖着不走。
虽然那哭啼声依然一阵一阵的传来，但悲伤似乎已经殆尽。我慵懒地哈了一口气，向大海道一声“晚安”，又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在想，潜进了暖热的被褥里，不忘糊里糊涂地悠哉道“我心悲伤疲惫，自有希望慰藉，带来微醺迷醉，唯独是这玉杯”，暗自讽嘲柔巴依式的快乐神仙。
至于何时入睡的已经想不起来，但那时候肯定是没有关窗户，醒来时头疼万分，鼻涕也止不住，可见天已蒙蒙亮，墨蓝色的云退居高空，还没迎来日出。抬着沉重的脑袋，坐起来一阵烦闷，迷迷糊糊中，我竟又想起了昨晚那闹心事，忽然发觉鼻子也透不过气来。得了，这下不得不出去了。不得已，顶着蓬乱的头发，一袭汉式宽大睡袍披着呢子长褂，推开破旧的木门，“吱剌”一阵刺耳的声音，大海一览无余，呼啸的海风一股脑全部涌了进来，还有一团灰兮兮的东西，把我吹了个踉跄。
我手捧着这砸在脸上的一团脏物，借着羸弱的光看了遍，这才发现是早已枯死的向日葵。一怔，鼻涕又流了下来，大步出去，木栅里早已枯死的十几株向日葵悉数倒地，被海风卷着沙摧残了个遍，枯茎上杂乱无章的是沙石的划痕，残留的沙子分明的压着断气的向日葵上，一股脑，又死了遍。这个邋遢的人生气地将手上的脏物扔了出去，却被海风顶住没出去多远。
我一赌气，径直走了出去，头也没回，走向海边。大海丝毫没有退潮的迹象，那断崖下激凸的一丛又一丛的礁石还是无处可寻，遂就干脆坐在脚下散散脾气。潮湿的沙滩上，已有一些小蟹赶着潮水，被推出老远，被洗刷了遍，然后又匆匆赶着潮水，不知多少次，也不厌烦，我也不厌烦，看入了神。回过神来时，沉重的头带来生出各种杂音，但抽泣声已然挂在耳边，似曾相识的感觉便油然而生，新鲜感也是如此。我拍了拍身子，站起身，寻着声音竟又回到了木屋，一位清秀的少女坐在我的床沿，身着单薄的黄色连裙，我想床上肯定还留有余温。
“喂，姑娘，你今年多大了？”我挠着头说道。
“你难道不应该先问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吗？”姑娘勉强地止住了情绪，还是泪眼，看着我，真让我心生怜悯。
“这种事情不用问我也知道差不多了，或许这样说比较恰当，这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无关紧要？”
“我想说，昨天晚上是你在海边哭的吧？”
“这么说你是听见了！那你怎么黑着门？”
“因为懒。”
“懒？”
“对，就是这样，所以我只开了窗户，坐也没坐起来。”
“果然，这种事情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呵！意料之中？”
“对，你不是也这样说吗？这种事情无关紧要也可以吧？”
“算了吧，脏兮兮的，给你擦擦鼻涕。”
我抽了一张纸递给她，她又抬起了头，顺手撕开，把一半递到我眼前，用这招方式示意我。我一愣，发现自己的鼻涕快要自由了，慌张地接过纸巾。真是个古灵精怪的人！之后大约都呆滞了几分钟，双方都默不作声，我看见外面的大海逐渐远去，海平线上开始要裂开一条缝，那贴近的云端已经被炸裂开来，泛着金透的光，精彩至极，但这里还没有任何着落。我站在门口，不敢看着她，空气中流露着一种的不适感，或许说是羞涩引起的更为恰当。冥冥中，我好像看见了她深邃的瞳眸，里面像是有一句诗，然而，我不好意思去解读。时间又过了几分钟。
“呐，我说，这可真是个烂地方。”她像是诚恳地打破了我的不适感。
“那个，对于我来说还凑和。”
“凑和？也只有你会在海边种上一小片向日葵了！”
“承蒙谬赞，向日葵天性耐旱耐盐碱，我知道，大可不必担心。”
“所以说你真是自讨无趣！”
“你有点强人所难了吧，我可是用心的哩！”
“无关紧要，管你用不用心，还不是吃了一肚子沙？”
“那是一肚子气！”
她没有说话，好像在等。
“话说，你昨天晚上哭什么？”
“无关紧要，好在我现在还在这里，不过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多了？”
“喏，你看那边，快亮起来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又看向了海平线，天空正逐渐被炸裂开来。
“是太阳？”我看着她，她在床沿边上荡起了脚，正是在等待。
“太阳？”
“可你不是……”
“我来过。谢谢。”未等我说完，她就走了出去，带着一阵小风，哼着我未曾听过的小调，径直，头也不回，走了出去。一道光突然射入了木屋内，背后生出一股温热，我回头望去，找不到所谓的人影，海平线被撕扯的粉碎，找不到边线，天上碎碎的是羸弱的云彩，真正的云彩，断崖下的礁石也露出了头。眼下，找不到任何能形容的感觉，看着那一片倒下的向日葵被映照地泛黄，我只能开心的笑了。
其实，至于为什么没有去追那个少女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那时到现在我都觉得理所当然，追与不追都无关紧要。或许，现在都还只是在梦里。
向日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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