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耶稣骑驴进入耶路撒冷的同一世纪,有两个来自天竺的僧人牵着一匹白马翻葱岭过西域,来到了东汉都城洛阳,白马背上驮载着经卷与佛像。
僧人西来起源于东汉王朝汉明帝的一个梦,汉明帝梦见有位高大的神人从天而降,浑身金色,头顶散发耀眼光芒,在宫殿上空盘旋飞舞。醒来后,汉明帝疑惑不解,便在朝会时向群臣提起此梦。有大臣便告诉他,在西方有个天竺国,有人得道,被尊称为“佛”,丈六金身,能凌空飞升,皇帝梦见的应该就是这位神祇了。
“帝于是遣使天竺,问佛道法,遂于中国画图形象焉。”(《后汉书·西域传》),
佛教从此传入中国内地,起初并未引起国民的太多注意力。自西域开通后,西汉的长安,东汉的洛阳均是当时世上最大的繁华大都市,外域人士众多,大家见怪不怪了。对于来自天竺的僧人,汉人视之为会些幻术的平常方士,根本不清楚什么是佛。
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还将“佛”字解释为:“见不审也”,意思是没见过不知道。从字面看,“佛”由“人”与“弗”组成,弗者,非也,于是“佛”的定义出来了,佛者,非人也,僧者,曾经是人。
要想扎根,就必须迅速地让人们理解和接受佛教经义。东晋奉佛大家孙绰在《遇到伦》中说,“周孔即佛,佛即周孔,盖外内名之耳。”认为华夏的周公、孔子与天竺的释迦牟尼佛本质上没有区别,同是觉悟者,只是教内外的名分不同。除了儒,东晋时期道家玄学风行,在早期佛经翻译中,有不少词语直接来自道家。安世高译《安般守意经》,便有这样的文字:“安谓清,般为净,守为无,意名为,是清净无为也。”他翻译的另外一本《分别善恶所起经》,则有这样的文字:“笃信守一,戒于壅蔽”。无论“清净无为”,还是“守一”,都是《老》《庄》等道家典籍中的重要概念。
入乡随俗,含混合流促进了佛教的传播,但是模糊佛教与儒家、道家的区别,消弱了佛教超越世俗的神圣性,如此下来,佛教只会沦为中国原有文化附庸,这样的结局是佛教不能接受的,佛门有自己的独立和尊严,它要独立地接受人们的顶礼膜拜。
南北朝隋唐时期,稳住脚跟的佛教回归到以佛教元典来表述经义,启迪众生。上至王侯,下至走卒,皈依者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佛教的流行激起了本土文化的强烈反弹。僧人剃发与不娶,与儒家传统伦理观念不符合。儒家追求成为君子、圣贤,强调成就社会关怀与履行道德义务,而佛教的根本宗旨是教人成佛,所谓佛者就是觉悟者,宣扬出世,与儒家入世相对立。因此,多数儒教学者反对佛教立场。北魏重臣崔浩奚落佛教徒拜“胡神”,向北魏太武帝进言,说佛教虚幻荒诞,在世上浪费财物,损害百姓,应该予以禁除。魏太武帝下发废佛诏书,捣毁寺庙,诛戮沙门,焚烧经像,史称太武法难。后世又有北周武帝灭佛、唐武宗灭佛,合称“三武灭佛”。
外来的佛教文化与中华本土文化斗争中,屡次被灭,但又屡次兴起,有其必然之处。
古代中国是盛行宗法的农业社会,儒家学说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社会等级的协调,成为社会的正统思想。但自汉代以后,北方游牧部落对中原的占领,消弱了它的权力基础。在人的精神生活中,佛教的心性论超越了华夏经典的论述,对追求“治心”的人而言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史学家陈寅格说:
“佛教于性理之学Metaphysics都有深造。足救中国之缺失,而为常人所欢迎。”
你有所长,我则吸收。孔子曾说:“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论语.为政》)所谓“损益”就意味着对传统文化有肯定、有否定,有继承、有创新,既非固步自封,也非目空一切,而是主张在继承的基础上与时俱进,逐渐发展一个更先进的文化。
于是,儒家学者开始承认佛教的“治心”,甚至吸收佛教的心性学说,从唐代韩愈开始,高举“仁”的大旗,重兴心性之学。迄至宋代,理学体系构建完成。几乎在儒家吸收“心性”的同时,佛教吸收儒家“良能”说,提出性觉说,发展出自身特质“禅(静虑之意,即在静定中观察思虑)”,于是中国佛教被称为“汉传佛教”,以示与印度佛教是有所区别的。
至此,儒释道三家都强调以“不昧本性”为共同宗旨,以“直达本心”为修养的共同途径,三家不同流派文化契合、共存。三家共存成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不表示三家没有分歧。佛教思想中的的因果报应论、般若(bo re)空论等受到儒家极力反对,双方进行了很多次的辩论交锋,最终以坚持各自立场而告终。和而不同。
佛教的传入是中国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外来文化吸收,著名史学家陈寅格说:
“佛教实有功于中国甚大,……自得佛教之裨助,而中国之学问,立时增长元气,别开生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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