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家桂婶一大早就来敲门,手里提着一个陈旧的玻璃罐子,里面是腌制好的白萝卜干,颜色已经被油盐酱醋浸透,打开密封的盖子,传来醇厚酱香的味道,她特意在里面放了黄豆酱,咸萝卜干香味更浓郁了。
那段时间,咸萝卜干就成了我家的主打咸菜,父亲没有这个手艺,所以每次邻家桂婶只要腌制咸菜了,总会多腌上一些,腌制的差不多了,总会给我家送来一些,父亲每到这时总会过意不去,将自己家种的菜给桂婶拿过来一些,她无论如何都不接受,“二哥,这次咸菜腌的多了,自己家里人也吃不完,放着不都坏掉浪费了,不够了家里还有嘞!”桂婶每次都会这样说。
父亲怕桂婶等得着急,赶忙去拿灶台上的陶罐,桂婶熟练的将玻璃罐子封口打开,把咸菜都倒进了陶罐里,咸菜汤汁还弥漫着一股芝麻香油的味道,别提有多香了。
“妹子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萝卜干腌得太入味,娃每年都有这口福,根本吃不够!啥时候也给我讲讲怎么弄的,学会了就不老麻烦你了!”父亲热情的招呼着,嘴里说着感谢的话语。
“二哥别讲这客气话,只管吃还学啥嘛!我是给拿给娃吃的,我最喜欢你家这小子,别看年龄小不过懂事,比我家那俩混小子强多了。”桂婶用手擦擦玻璃瓶口流出的酱汁,一点也没浪费,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对这次的腌制成果十分满意。
“娃,还不快谢谢你桂婶,以后可别忘了这份恩情!”
我躲在父亲身后偷偷看着桂婶,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跟桂婶说了句谢谢,用手拿了个咸萝卜干放进嘴里,还是那种熟悉的脆甜可口香味。
“娃,往后可得好好争气,等有出息了就不吃这萝卜干了。”桂婶慈祥的看着我,眼睛笑着眯成了一条缝。
父亲在旁边给桂婶将玻璃罐子洗干净,控了控里面残留的水渍,看着我笑了笑,“娃不管以后多有出息,也不要忘了你桂婶腌的萝卜干,你就是吃这个长大的,还有比这好吃的萝卜干嘛!”
“二哥过奖了,娃可不爱吃这个,往后你还要多辛苦啊!不过有啥困难还是要说,咱这多少年的邻里街坊,能帮忙就帮忙,可别见外!”
“放心妹子,有事不会见外的,咱们都是掏心窝子的人哩,有什么事都互相照看着。”
桂婶拿着玻璃罐子,喊我到她家去玩耍,可我还在惦记着刚才的萝卜干,被细心的父亲发现了,摸了摸我的头,看着桂婶两个人都被都笑了。
父亲将陶罐密封好,放在了阴凉处,这要吃很长时间,但凡我要是不好好吃饭了,就会从陶罐里舀出来一勺咸萝卜干,和什么主食都是绝配,我吃过咸萝卜干拌米饭、咸萝卜干苞谷粥、咸萝卜干卷烙饼,那种味道完全区别于大鱼大肉。
不止是咸萝卜干,我还吃过桂婶腌制的黄瓜条、黄豆酱、腌花生米,那个玻璃罐子装满生活最纯真的味道,是最朴实的人间烟火气,不油不腻,香甜可口。
父亲对吃上不讲究,却总怕我吃不好,他经常扛着箩筐奔走于河沟小道上,捡些玻璃瓶子换些钱,这得花上好长时间,碰运气还费体力,几天也才换了十块钱,他就会到集市上买些鸡蛋给我补充营养,偶尔碰到卖白萝卜的也会买上一些,他做的萝卜粉条肉是我最爱吃的,这要比咸萝卜香多了。
不知打什么时候开始,父亲问了桂婶做萝卜条的方法,桂婶不但没教他,反而把他责备了一顿,桂婶又给送来一玻璃罐子咸萝卜干,父亲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开心,总觉得这样太麻烦桂婶家了。
父亲不知从哪又弄来了一个陶罐,这就开始弄腌萝卜干了,将买来的萝卜淘洗干净,切成细小的块状,先是用盐水拌了一下,接下来就开始晒了,然后比葫芦画瓢浇上调料,就将这罐新腌制的咸萝卜干置于阴凉处了。
每次吃饭的时候,父亲只给我吃桂婶拿来的,他却只吃自己腌制的那一罐,当我准备去夹他那一份的时候,他总会用筷子将我拦下,不准我动他的咸萝卜干,看着他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更激起了想吃的欲望。
有次趁着他不注意,我用手直接抓了他的几块咸萝卜干,直接就往嘴里送,那种味道我现在都还记得,父亲吃的萝卜干又干又硬又涩又苦,他竟然还吃了这么长时间,哪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更何况他已经年近古稀了。
那天我做了最重要的一个选择,将父亲的那一份咸萝卜干吃完了,一口也没吐掉,父亲既然把最好的给了我,我也要帮他尝下生活的苦,桂婶的咸萝卜干我能吃得,父亲的咸萝卜干我也能吃得,这两种都是人间最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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