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嗒嗒嗒...”一阵刀在砧板上切菜的声音从厨房穿来，锅里正在炖着什么，烟气弥漫，男人估摸着时间，急忙停下手里的动作，揭开锅，突然一阵令人陶醉的鱼香味儿在空气中打着转儿，钻入男人的鼻孔，乃至肺腑。男人放下锅盖，挑起筷子尝了一下味道，香甜缠绕舌尖，纠缠，味道极好，男人满意的笑了。十分钟后，几碟小菜上了桌，男人朝房里喊了一句:“阿英，吃饭了。”没人应，他又喊多了几声，房里静悄悄的，男人走了过去，扭开房门，室内的景象让他呆了眼，屋里一片狼藉，盆栽被摔的到处都是，里面的泥土撒了出来，地上的一滩血迹混在泥土里，散发着腥臭味儿。噢天啦，还有电视，电脑可怜兮兮的歪立地板上…房间里好像刚刚遭遇了一场血腥风雨，撕扯、打骂、争吵…一幕一幕浮现在男人的脑海里。男人抱住了头，“啊...”一声划破天际。

          这不知道是男人几次做这样的梦了，男人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爬起来，穿鞋，铺好被褥，一系列动作后离开了房间。

        男人习惯早起，尽管没有上班，他有着肥胖的身体，身高不高，长相一般，特别是他那圆鼓鼓的肚子，真像肚子里撑了一艘大船，走起路来缓缓的，仔细一看，倒有些拐似的。是他肥胖导致的吗，不，是病，像诅咒缠住一般，甩也甩不掉。

          到了菜市场，都是熟悉的面孔，因为他曾经也在这里工作过。男人站定一家菜摊，没有问价钱，挑了一些装好，递给卖家。卖家之前是他的同行，年龄相当，四五十岁左右，皮肤黝黑，面上憔悴，一看就是最近劳累所致，不像男人脸上血色是极好的。那卖家见了他，笑嘻嘻的，打探道:“肥仔，你老婆最近和你有联系吗？”男人横了他一眼，没理他，给了钱就要走。市场人声鼎沸，潮乱不堪，吆喝声，争执声，嬉笑声…他头都有些晕了。男人路过一家又一家菜摊，身后对他指指点点、讥笑、讨论的声音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这群人，个个都是大老爷们儿，说起别人来真是比女人还八婆，他在心里想。男人脸上平静，手里拽紧的袋子的却是紧了又紧…

          钥匙扭进门孔，“咔嚓”一声，门开了。男人推门而进，习惯性的就要准备做饭了。男人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名副其实的。对于吃，他是从来不会含糊的，一个人也会清清白白的把饭菜做好，只是现在没有以前那么方便自如了。

          男人家住三楼，对于他的年龄，上楼梯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可现在他却是费了好大力。腿脚是什么感觉，他已经说不清楚了，痛已不是极限了，麻木的感觉就感觉他身上装了个假肢，不是属于自己的，可夜里躺床上时清清楚楚的痛感又是存在的。有时候想，活着都是一种折磨啊，没有骄傲，没有幸福…

          吃完饭，他突然想到自己竟然忘了吃药，他叹了一口气，找了药吃。是的，每天都要吃，噢，准确来说是每餐。吃太多的药，导致他身体机能越来越差，体重飘升已是不在话下，可是只要活着，生活就要继续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男人感到特别的累，做饭，吃饭都很累，一餐过后彷佛是消耗了他全部的力气。爬上床，躺下，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想起了往事...

          男人三年前还是很满足的，不只对生活，对家庭，还有对自己各方面都是。四十出头的年纪，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和妻子经营着一家蔬菜摊，日子也是过的风升水起，可是就是这么平淡的生活，命运的齿轮还是转向了他，他病了。

          果然人只要一生病，各种苦难的日子就到了。在过去的四十年里，他对什么都是自信的，他从来不信命，只信自己，可真是这过头的自信让他摔下了谷底。

          即使检查出了糖尿病又怎样，他仍然拼命的挣钱，日以继日的。男人是块做生意的料，他出回来的货比别人家的好，自然卖出的价钱也就高。二十年来，他是挣的不少。他把钱都交给妻子管理，这是他第二任妻子，他格外珍惜，很疼她，对她也是非常的信任，对于她花钱这件事，他从没有说过她，只因为她为他生育了一儿一女，跟着他一起做生意挣钱，他是心甘情愿的，也是非常相信妻子，相信妻子也像他那么爱她一样爱自己，不会离开自己。

          那天，阿英对他说，她要学开车，男人身体不好，就没想过自己学车，妻子想学的话，也是好事，于是妻子回老家学车了。

        半年时间，妻子考了驾照，男人知道了也很高兴。可有了证件没有车怎么能行呢。于是妻子说，她要买辆车，回到这边也可以装货，男人也同意了。

        男人等啊等，等妻子回来和他买菜，人没等到，却等到一个消息，妻子说她不回来了，要待在老家照顾孩子，还说自己已经找了工作。男人终于有点明白过来了，什么带孩子，什么找工作，都是借口，她只过是变心了，卷着他的钱不肯拿出来了。

        因为他的病越来越严重，同行又竞争压力大，还要拿钱看病，那时拿钱是经她的手的。噢，学车只是个逃离他的借口，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她的眼。她刚嫁给男人的时候，是不胖的。后来，没日没夜的守着菜摊，没有什么运动量，吃的多些也就胖了，胖了不好看却是踏实些。

        女人在老家的时候，男人听说她在减肥，学会了化妆，爱漂亮了，男人倒没有在意这么多，只觉得人嘛， 都有虚荣心的。

        原来这都是前兆，只是男人没有注意。那时男人还在拼命的守着他的蔬菜摊。看，多么傻的男人，只知道男人有钱就变坏，却不知道女人也是这样的。

          女人出轨了，她和他说，钱，房子，孩子，她都要，而他，净身出户。这该死的女人，一点都不念旧情，能有多伤人就有多伤人。他一气之下，丢掉了蔬菜摊，也回了老家。

          男人本就身体不好，这下好，更差了。他拖着病弱的身躯敲响了门，冲了进去，看到女人正在吃饭，看到他没有动。他不管那么多，直直盯着她，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厉声道:“把我的钱还给我。”男人真的好傻，她怎么会把钱拿出来呢，十年了，她摸透了他他的性子，而他还是不了解她。

        女人不甘示弱的看着他，大声反驳道:“那是我的钱，凭什么给你，我告诉你，我死都不会交出来的。”她翻脸不认人，说的理所当然。男人愤怒极了，他想打人，但还是对她下不了手，他砸了房子里的东西，电视，茶几，盆栽…看到什么就砸什么，女人就阻止他，和他拉扯着，争执着，好像有什么碎了，破了，流了一地…最后是女人报了警，说是他疯了。

        警察来了之后，就以夫妻吵架为由劝了他们一阵后，走了。

        只是这么简单吗？不，这都是假象。

        刚和她处时，她夸赞他煮的菜好吃，都把她养胖了。病了之后，钱来的少去的又多，她就对他煮的菜挑三拣四，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还阴阳怪气的说她的白头发最近越来越多了。那段时间，他们隔三差五就要吵一顿，他以为，是他的原因；他以为，他只要继续挣钱就可以了。原来，一切都变了，都是一场预谋，而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失去了所有。

        他要和她离婚。男人说夫妻财产一人一半，谁也不欠谁。女人说暂时不会离婚，也不会把钱拿出来。她是个贪婪的女人，想把所有的钱据为己有。在法院里，他控诉她卷走了他的钱，没有证据，法官只会让男人闭嘴。

        谁说人与人之间要坦诚相待，不该时时刻刻提防；谁说人心都是肉做的，日久生情；谁说嫁给你就一定不会变心。男人一生中遇到的风难也不少，刚做生意时，受到过本地人的排挤；进货时被人骗了钱，血本无归；与第一任妻子离婚时也受到很大的打击。却不曾想，最大的苦难都是自己的枕边人造成的，真是命运作弄人啊...

        男人回过神来，这一场“战争”并未平息，只是他有点累了。他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气，乌云密布，天要下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