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留给了我一条疯狗……

父亲，你留给了我一条疯狗……

文/朱小丫

2015年6月18日，我结婚了，像所有新娘一样，我穿上了漂亮的婚纱，化了精致的妆容，挽着父亲的手，走过红地毯，去到我的新郎面前，听着台下雷鸣般的掌声，看着老泪纵横的父亲，我就这样嫁了。

这一年，对我来说，凜冬已至。三月份的时候，父亲被查出胃癌晚期，也就在这个月里，相恋四年的男朋友因为一句她妈妈不喜欢我，就打了个电话跟我说要分手，我连东西都还没从他家搬出来，他就带着她妈喜欢的女人回家了，那是我一点一点装饰起来的家。

在砸了它之后，我什么也没拿，就走了，连你的人都不要了，还要东西干嘛。

父亲的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力了，医生建议回家养着，说是养着，其实就是等死。

我辞去了工作，全心全意地在家照顾他，其实我们感情并不好，自从妈妈三年前离世后，我就很少回家，即使回去了，也待不到一会。

现在他病了，或许就在今年，也熬不过几个月了，原本身材坚实的他，却一天天地消瘦下来，精神也一天不如一天，突然在我们之间，时间变得那么难能可贵。

看着父亲这样，突然失恋的那点痛也就不那么痛了。虽然他吃不了什么，但我还是会尽心每天换着给他做吃食，我会搀扶着他的手，带他到小区里散步，晒太阳，会给他拍照，会给他看我从前从未给他看过的照片，我想陪着他做很多很多事情，如果可以，我还没有跟他一起旅过行，我还没有跟他一起逛过街，我还没有好好靠在他怀里撒过娇……

世界是公平的，曾经无视挥霍的时光，总会在某天猝不及防的狠狠报复你一下，我以为日子还长，我以为时光还好，却不知已然到了尽头，想做的，能做的，却再也没有机会再去实现了。

四月的一天，他以前的同事刘叔叔来看他了，两人在客厅里聊了好久，他今天似乎精神很好，我在书房里都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

等刘叔叔走后，他就来找我了，说刘叔叔有个侄子，人不错，有间小小的公司，父母也很好。

我对他说我现在还不想找，等过段时间再说。

“你不急，我急啊，我可能没有几个月了，或许就在明天也不知道，我知道我可能不是一个好父亲，没能给你想要的生活，你妈跟着我也受了苦，可是，我想让你结婚的时候还能挽着我的手走在红毯上，不至于将来孤零零一个人，这样我也能了无遗憾地走了。”

第二天，因为父亲不适合出门，刘叔叔带着他侄子上我家来了。

文质彬彬，是我看到他后的第一感觉，样子还可以，西装革履，不是很帅但也看着舒服。他很有礼貌，也很健谈，是长辈们喜欢的类型。父亲很满意，当即就留他在家里吃饭。

他也很勤快，第一次来家里就主动帮我做饭，吃完饭还主动洗碗收拾。

他前脚刚走，父亲后脚就把我拉到身边，连问都没问我的想法，就将他从头跨到尾，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脸上的褶子也越来越深。

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微信，没事就在微信上聊两句，他约过我两次，但我都以要照顾父亲为由拒绝了，后来他干脆跑家里来，帮着做做饭，陪着父亲聊聊天。

父亲消瘦苍白的脸上，也因为他的到来，多了些许色彩，或许这样也不错。

父亲的胃疼开始越来越频繁了，有时连稀饭都吃不进去了，只能靠输液来维持了，他心里的焦虑也越来越明显，总会不时跟我说起，留下我一个人该怎么办，自然说到这就不免说起他，既然他对我有意，人又好，不如就他了……

五月初，他带着刘叔叔还有他父母一起上我家了，抛开了所有繁文缛节，甚至连婚纱照都没来得及拍，挑了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就这样定了。

这段日子，最高兴的是父亲，心情好，跟着身体似乎也好转了，也能喝点汤汤水水，疼痛也没那么频繁了。

我终于按照他的愿望，挽着他的手走完了红毯，他也亲手将我交到另一个男人的手里，从此不再是一个人了……

结婚两个月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父亲安详地去了，在清理他的遗物时，我翻到了一封遗书，一看就是他生病后写的，字有些歪斜，也不再苍劲有力。信很短，除了告诉我他给我留下了些什么外，最后说了句“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很想说，我一定会好好的，可是我却不敢告诉你，其实我一点也不好。

他是很好，好到所有人都说他好。婚后，我也想着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也想着要去爱他，我以为时间长了，爱情就会有了，他人那么好，总有一天我会爱上他，可是这个世界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生活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他是个优秀的演员，在我父亲面前扮演了一个合格的女婿，在外人面前扮演了一个成功的商人，在我面前扮演了一个好丈夫。

一开始，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听，偶尔也会来点小惊喜，在家里也会帮我做家务，婚后半年，我怀孕了，在我怀孕期间，他也是无微不至地照顾。

孩子的出生，让我觉得人生突然圆满了，觉得老天待我还是公平的，虽然让我失去了很多，却又让我收获了不一样的幸福。我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孩子和他身上，这辈子他们就是我最亲最亲的人。

直到那天，我带着宝宝在小区门口撞见了我的前男友，原本我是准备装作没看见走开的，可是他却喊住了我，说有话要对我说，我们站在那里，他夸了几句宝宝长得很乖，用手摸了摸他的头，最后跟我说了句对不起，既然已经成过往，又何必再纠结，现在我们都各自有了家庭，不如好好珍惜眼前。

带着宝宝回到家里，推开门，我看到他坐在沙发上，我喊了他一声，若换做从前，他一定会笑着走过来，从我手里接过孩子，可是今天他连应都没应我一声。我觉得有些奇怪，想着他是不是心情不好，连忙换好鞋子，抱着宝宝坐到他身边。

我看着他，询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他转过头，用一种近乎陌生，又夹杂着一丝狠厉的眼神看着我，看的我一阵发麻，心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下一秒，我不光心里抖了一下，连整个人都跟着抖了一下，从没想过，这辈子会被人扇耳光，而且还是他，突然看到这样一幕，宝宝躲在我怀里哭的撕心裂肺，不停地用肉乎乎的小手抓着我的衣襟，拿头往我脸上蹭来蹭去，连他都知道让我离开。

可我却不停地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眼前这个怒不可歇的男人，我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想冷静听听他的解释，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意外。

最终他愤怒地说出了原因，可这个原因却让我有些哭笑不得，我突然冷笑两声，或许也正是这两声冷笑，刺激到了他，他不顾受到惊吓不停哭喊的宝宝再次将拳头挥向了我，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

“你个荡妇，背着我跟别的男人勾搭……”

“不知廉耻……”

“我那么爱你，你居然背叛我……”

“……”

以前看《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时，看到男主角毒打女主角时，我还在想，以后找男人绝对不能找这种，可是谁又知道你找的男人会不会也隐藏的这么好呢。

痛吗？痛，从来没那么痛过，痛到连心脏都要停止了，痛到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我陷入无尽的黑暗，耳边除了宝宝的哭声还有他的咒骂声。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我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就趴在我手边，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我努力想将眼睛睁大些，可却怎么也睁不大，像粘了一层胶。

昨天的事一帧帧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有些错愕，似乎那是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噩梦，来的太不真实，来的太过突然，来的太出乎我的意料，来的太惊慌。如果不是全身各处传来的痛感，我会真的以为那只是午夜做的一个梦……

接下来的剧情你是不是会向我道歉，打着哭腔请求我原谅你，告诉我那只是你一时失控，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如果我不原谅你，你会抱着宝宝一起来恳求我，让我看在孩子面上再给你一次机会，再不行，你再把你父母喊来……

这些都没有，你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是爱你的，所以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记住了”。

突然之间，一切都坍塌了，心里最后一丝温暖也变成刺骨的寒冷，世界在一夜之间被雾霾吞噬，再也看不见阳光了……

我实在无法将现在的他与过去那个充满温情的他想成一个人，他是不是被邪灵上身，所以才会这么反常。

等他去接宝宝时，最后一丝理智支配着我，让我拿起了手机。

等他抱着宝宝带着他父母走进病房时，跟着进来的还有分区派出所的警察。

听到我说出的话，首先是他母亲惊呼了一声，捂着嘴说不可能，接着是他父亲指着他狠狠地骂了一句。有医院的证明，加上当面对质，板上钉钉了，这样离婚的话，孩子终究会归我，这是我唯一的想要，也是我人生最后一丝光亮了。

出院后，我带着宝宝回到了父亲留给我的房子里。期间刘叔叔来过两次，痛批了他一顿，最后又是老套路，来当说客的，他也来过很多次，每次将门敲得嘭嘭响。

我躲在客厅里，坐在沙发上，久久地盯着墙上，那里挂着父亲的照片，消瘦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这是他帮父亲拍的。

爸爸，如果，如果你知道现在他将我打到医院，差点丢了性命，当初你还会那么努力劝我嫁给他吗？你想把最好的都留给我，你不想我一个人孤孤单单无依无靠，你想让我未来的每一天都快乐，可是，爸爸，我现在宁愿自己是一个人，宁愿将来走红毯时没有手可搀扶，宁愿孤独无助，至少我不会做噩梦，不会半夜哭醒，抱着枕头坐到天亮，不会听到敲门声时心里恐慌，不会在接到他电话收到他短信时，头皮发麻……

你以为，你为我捡了块宝，其实你是将一条疯狗栓在了我身上，我现在被他咬的遍体鳞伤，千疮百孔，却还在苦苦地解着绳索，就算解开了，我也不知道它是否会跑开，是不是还会向我扑过来，爸爸，我突然好害怕，害怕我不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