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家凳子很多,竹的,木的;高的,矮的,长的,短的,大的,小的,有靠背的,围子的,形状各异,厨房里的凳除了八仙桌旁四张条凳外,最受青睐非烤火凳莫属。
东江湖山里入秋后,白天秋高气爽,夜里寒气逼人,人们会早早地吃完晚饭睡觉,这种气候和春天大同小异,秋天正是收割季节,生产队一年的大事几乎忙完;进入小寒后,灶龛里开始烧火烤,此时烤火凳你来我往不歇气。
烤火凳家乡人称它“着火凳”,我不知道这个“着”字怎么理解,是凳子要着火呢?还是着了火的凳?总之是条它在烤火,坐上面的人在烤火的大板凳;长的有两米二,高度六七十公分,板宽三十公分左右,厚五公分,凳子两头约二十公分处装着H形的腿,就是那么普通的一条凳,能同时承载四五个大人。
坐在烤火凳上烤火是冬季里最快乐的时光,大人们这个时段白天不是很繁忙,上年龄的大老爷们会在火龛中煨茶,他们的茶是夏茶,高山红茶,入夏时扯的茶梗,一寸多长,半上午抓十几根放入大铁磁罐中,舀一勺冷水直接架到火上煨,大铁罐能剩三升多水,茶汤煮沸,倒入饭碗的茶色呈琥珀,喝一碗过把瘾后,将煨茶罐移到火旁保温;一罐茶换三四道水,直喝到夜里,茶味不淡,色泽不变;若碰上茶蔸佬古喜欢浓茶,三升水熬到两升一升,茶呈咖啡色,浓到滗茶时茶汤扯丝,冷却后有茶膏,入口酽苦,不喝茶的人,啜一口走起路来带飘,头上如刮旋风;曾经不知天高地厚地喝了大半饭碗,差点知道了天高地厚,我也是醉了。
老家的烤火凳是块整体杉木面板,中心部位有个很大的枝节,节已腐朽形成椭圆的孔穿板而过,冬季火龛里长埋根劈不好劈,锯不好锯,歪七八就的杂木树根,烤火时从灶镗内用香锹铲些火炭沤火,火很小,时明时暗,烟雾缭绕,想烤大火加些玉米蕊,茶籽壳,杉松果,锯木灰或劈柴时留下的碎屑,有事时用柴火灰盖实,回来拨开即可。
冬季熏腊肉,一直能保持温度,偶尔上方腊肉滴滴油入火炭中,油与火相撞发出嗞的声音,火花直冒,肉香四溢,坐在烤火凳上经常能嗅到肉香的味道。
我的童年既快乐又丰富,虽然沉默,但很喜欢倾听大人们讲话说故事,天将晚早早吃过饭,手里拿根葵花杆或松光,快步去村里一位房下爷爷家听故事,他家里晚上总是有七八号人,甚至更多人围坐在火盆旁,穿过前厅走入厨房,他总会先和我打招呼,向他问好,他只笑笑,然后让我坐在烤火凳上,其他人却坐在柴窝边的火盆旁;他和蔼可亲,语速迟缓,每讲一句话都经过左脑右脑筛选才从嘴中讲出来,他有一肚子讲不完的故事,记忆超群,把故事的时间,地点,人物,情节交待的清清楚楚,烤过一串火,听完一段精彩故事,他会宣布休息,说明天再来,我会点燃葵花杆慢步走向回家的路。
房下爷爷家那张烤火凳是我人生里第一个课堂,让我懂得很多人生哲理,启迪开发了我的智能慧根。
现在回想起来,童年那段时光是我人生中一道靓丽风景,当追忆那段曾经过往时,已经变成了曾经的曾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