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扬鸿

僧道皆有服，吾儒独无服，何满清毁儒服，而留僧道之服？儒服之废于兹盖四百年矣！清兴，服旗袍；清亡，服西装或唐装。曾子《孝经》曰：“非先王之服不敢服。”所以孝祖也。而清以后之儒多服胡服而无惭耶？

复儒服论 复儒服论

夫儒服“上衣下裳，施以绣，间以绘，采以十五，配以六冕，缀以钹佩，应乎规矩，中乎准绳，炎非以适，寒非以温，为之也劳”，而奚用赘服之为？儒服，先王之服也，法乾坤之象，立生人之道。《易》曰：“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儒服承之也，亦见服之用大矣！船山先生以为“天地之大经，人禽之大辨，以建人极而不毁者”！先生之言曰：“衣裳之垂也，上下辨焉，物采昭焉，荣华盛焉。洁齐，以示无散乱也，宽博，以示无虔鸷也。天地方圆之仪则也、天产地产之精华咸备，阴阳损益之数，律度规矩准绳自然之式咸在焉，以示人极之全也。而天下悉观感以生其敬爱，于是而圣人者亦有其无功之功，以与天地参。故衣裳可以配乾坤，而非其他制器尚象者所得拟焉者也。”呜呼！此先生之所以窜遁山林，至死不欲易此服者乎！余虽不熟之，然偶服此服，则颇生庄严，对天地先贤敬畏之感，不敢有所放也，不敢有所失也。盖服此服而动容皆以周旋，坐立皆合规矩，不强以礼束之，而礼自束焉，所以立人极而严礼教于无形之中，敬道笃，仁道厚，呜呼，岂不大哉！

复儒服论 复儒服论

道教之服虽亦出于华夏，然不合先王之礼制，非华服之正者，而儒服皆法先王之服，采三礼之制，大中而至正，汉人多服之。若浮屠出于天竺，其僧服亦自天竺所传，以实言之，亦胡服也，而有汉人服此服已千余年矣！满清毁儒服，而留僧道之服者，欲灭先王之道，俾汉人化于胡俗，而忘先王之政教，祖宗之仪容也，道服非正，僧亦胡服，不足为忌，故能传焉。毒矣哉！秦之酷也，五胡之横也，蒙古之暴也，先王之服，不敢毁也，鲜卑且易胡服为汉服，虽沐猴而冠，然犹知敬先王之礼制，满清乃以犬羊之姿，行蹈天之恶，毁之而无惮焉！或曰此出于汉宄孙之獬之议，而使衮虏决行于上，剃发易服，以慑汉人之胆也。孙之獬，小人之鬼魅也，媚夷乱夏，侮先王，毁汉仪，罪通于天！固亦满清之阴贽，以此可久治汉人，而免于金元之灭亡也。

辛亥革命，孙黄联袁，以覆满清，开创民国，功比洪武。而有憾矣，孙黄不知汉服，而以唐装为美，唐装者，清时融汉满之服而成也，非华服之正者。袁世凯衣先王之服以祭天，彼盖有复汉之心，而无知者谓为封建，以其谋称帝而讥之，袁氏亦不以先王之服昭告天下也。袁以称帝招举国之反，群雄割据，后有日虏之侵，比之洪武，远不及也。民国肇立，怀先圣之道者，或衣唐装，章太炎、熊十力等是也，而国人多衣西服。民国以西装为尚，建国之初以苏服为准，今之服可谓多而极繁矣，各色各式皆有，而多胡服也。有衣汉服者，鄙夫反误认为日服，而诋之为媚日，汉服已废近四百年，国人不识者多矣，更何有于儒服哉！

今日汉服蜂起，儒者少与，而有汉服者讥新儒家颂先圣之言，而不法先王之服，为西化之儒。吾闻之而有惭焉，因思僧道皆有服，而吾儒独不服，儒家继先王政教，久为华夏正统，今乃不若二氏乎！颂先圣之言，可甘服西夷之服乎？无乃与圣人之道悖耶？余每览先王之礼，读圣人之书，未尝不喟然流涕而自惭也。华风沦于夷俗，先王之道毁于夷盗久矣，儒者无服可服，顾服西夷之服，礼乐之复，将何俟哉？当思采先王之礼，改良古之儒服以适现代，学儒者当衣儒服以别于俗流。

或难曰：“《礼记》曰：‘丘少居鲁，衣逢掖之衣，长居宋，冠章甫之冠，丘闻之也，君子之学也博，其服也乡，丘不知儒服。’文化之复兴乃精神之发扬，非服饰之复古也。有儒心，即为儒者，何必儒服乎？无乃舍本逐末耶？”

则应之曰：孔子之言，以当时文盛而实衰，有衣冠博带之小人儒，哀公之问以末，故称君子之学，以不知儒服讽之，非轻儒服也。观孔子之像，非服儒服乎？今则不然，华风久沦夷俗，衣冠不正，儒者徒颂先圣之书，而不知先王之礼，岂足以达圣贤之心哉？且不知服者，华夏以别于夷狄，君子以别于流俗，效法天地以立人极，有礼在焉，有文存焉，非他物可比也。孔子曰：“微管仲，吾被发左衽矣！”左衽者，夷狄之服也，而华夏之服以右衽为正，服者关乎华夷之大辨，于此亦见圣人之重服也至矣，而可非毁儒服耶？复汉服，以别于夷狄；复儒服，以别于流俗，而立儒者之矩也。

附：

或曰吾发不合礼。合于古礼者几？西风遍于天下，国人多受其染，我生于档国治下，亦何能免？欲违俗以独行乎！以后慢慢束发戴冠，全面恢复汉家威仪！不过，也不能全面复古，礼有损益，复好的古礼，改良以适应现代。我又出身农民，非生书香之家，欲学礼乐，恨未遇大儒！现在懂礼乐的也少。礼，乃慢慢觉察的，岂有生而知礼者乎？

或曰：研究儒学，复兴儒学可以，复兴儒服不重要。

余曰：穿儒服，以励有志者也。其他，不强求，个人自由。但衣冠实有大的意义，先让国人慢慢意识这个意义吧。古圣人作礼，亦非强令国人行之，乃慢慢潜移默化。先把礼的义理弄清楚。我读《船山遗书》，略知其义理。船山重礼，其书多谈及礼，他还注解《礼记》，他精到地阐述了礼背后的意义。我以前不怎么重视礼，生活也比较随便，简脱，现在开始重视礼，因为大概明白了礼的意义。我现在只是提倡，要实行当然很难，先从自己做起吧。或者带动少数人。孔子大圣，跟他学礼的又有多少。鲁二生都说礼乐待百年而后兴，岂可速成？几代人传承努力。

曰：推广儒服，目前不可能，推广儒学可以。因为儒服没有标准，各代大儒都是按照自己的推测复原。有朱子深衣，王船山深衣，黄宗羲深衣，以哪家为主，哪家都不服。

余曰：新儒家对儒服还没有过研究，也很少有这方面意识。朱子地位最高，宋元明清都尊为正统，自当以朱子为准。现在朱子学比较淡泊，阳明学流行些。但要建设道德文明，复兴礼乐，须尊濂洛关闽诸子。理派气派重礼，心派不重礼。这个时代不重礼，自然多不喜欢重礼的理派。而其实在当代，朱子学和船山学的意义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