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芳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欧阳菲菲在她怀孕后变化如此之大。女友简直是疯狂了！
她哭笑不得。因为欧阳菲菲 —— 对一切事情都非常严肃！ —— 她不仅严格监督代孕妈妈的饮食和生活作息，对所有的临时决定也要指挥，多么地刚愎自用！
林雅芳自然不反对欧阳菲菲把有机蔬菜（保证无化肥！）和环保鸡送到家里。她平静地接受了女友让她穿平底鞋的请求和每天（为了孩子）听《小夜曲》。
“你还要答应我，” 欧阳菲菲恳求道，“睡眠一定不能少于八小时！这对孩子非常有益，我认为，他的脑细胞会在这些时刻生成！”
尽管在林雅芳的合同里关于八小时睡眠没写一个字。对于生活制度也只做了普通的描述：执行人不能吸烟，不能喝带酒精的饮料，也不能吃非处方药。
她当然没有做任何类似的事。但是睡眠，请原谅，只能睡多少算多少。有时会抱起心爱的女儿。也会允许自己吃有害的鲱鱼。
随着孕期的延长，欧阳菲菲不断涌现出新的想法。
专门开车到他们家，就为了告诉她：
“雅芳，你一定要散步。每天最少两小时。”
“菲菲，哪有时间啊？！”她央告道，“我五点前在单位，还要检查作业，做家务，做晚饭！”
但是，女友难道能被驳倒吗？欧阳菲菲断然申明：
“你去随便问一个医生，孩子必需新鲜空气。而且每天都需要。否则，可能发展成缺氧。”
“但是……”
“我已经听明白了。你忙于做家务。在这种情况下，我派一名钟点工给你。每天工作两小时。这个时间你就可以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了。”
“菲菲，别这样！我不想让外人在我家里忙活！”
然而女友铁石心肠：
“别说了。现在，高级的女士都有助理。你早就应该让你的佳楠给你雇个保姆！一个知识女性，自己刷洗马桶，你自己想想！”
“这又怎么了？我们没有多余的钱！”
林雅芳温和地大声说：
“菲菲，求你了。我不要钟点工。我尽量出去散步。我答应你。”
“不行，”欧阳菲菲摇了摇头，“我要的不是允诺，而是保证。”
“她的这个钟点工还会暗中监视我。向菲菲汇报：从家里出去了，但不是马上出去的，出去之前十五分钟，她在闷热的厨房里喝了茶。”
不过，林雅芳自己信奉，在学校也劝告学生们相信这样一条乍看起来离奇的原则：“如果你想在生活中取得成功，就要学会服从。”
因为女友的一系列要求也是为了让事情进行的顺利。她这样更好：时而牵着女儿的手散步，尽情地和她聊天儿。或者，赶上佳楠在家，拉着他一起出去散步。即使一个人，每当忧伤的时候，她也喜欢在深秋和冬季的公园里沿着花岗岩铺就的小路漫步。遗憾的是，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公园里只有很少的几盏昏暗的路灯照明。
“很快要转到人多的地方散步，” 林雅芳想，“要不，菲菲还会给我派个保镖！”
每一次，当她回想自己过去的女友，现在是 —— 委托人的时候，林雅芳的心情，不知为什么，变糟了。
还有女儿，丽颖，也火上浇油。比如今天，她说：
“你的阿姨菲菲，当然，穿得华丽。可她反正像狼蛛。”
“像什么？”
“狼 —— 蛛。我在动物园见过。非常恶心，吃活蟋蟀。”
林雅芳自然训斥了女儿糊涂的比较。心里却难过地想：孩子说得对！也许，菲菲不是狼蛛，可我是典型的蟋蟀，无人同情的牺牲品…… 周佳楠把事情搞砸了，我跑去堵枪眼 …… 我毁了健康，不是他。
当林雅芳准备做代孕母亲时，她自以为是地想，孕期会不经意地轻松度过 —— 像怀丽颖时那样。但是八年过去了，好像有了很多变化。尽管医生都说她实际上是健康的，但现在 —— 怀孕第二个月 —— 她感觉很糟糕。每天早上恶心，白天身体虚弱，晚上，头像灌铅了一样沉。心情总是非常坏。还有 —— 最糟糕的！ —— 林雅芳突然开始对自己和肚子里小人儿的关系感到罪过。有一次，她意识到自己喃喃地对孩子说：“原谅我，宝贝儿！”而为了什么请求原谅，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不爱这个还没生出来的孩子？因为他刚来到世上，就立刻被她抛弃了？因为她成了孩子和他真正母亲的中间人？
总之，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好在，公园里没人，可以在小径上踯躅，擦擦腮边的泪珠。
…… 突然，她的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林老师！谁惹您生气了？！”
她哆嗦了一下，猛地转过身 —— 孟昊天。她过去的学生和邻居。他穿着运动服、跑鞋，额头上凝结着一滴滴汗珠，脸色惊惶不安。
“哦—— 啊，” 她长出一口气。对年轻人叫道：“你怎么蹑手蹑脚的？”
“我的脚步像大象一样重！”
她擦干了眼泪：
“你跑步？”
“是，”小伙子深吸了一口气，“我要提高跑步速度。教练讽刺我，说我在球场上移动得像蜗牛一样慢。”
他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
“您怎么冒着雨在这儿？”
“我决定散会儿步，”林雅芳微笑着回答，“医生认为，这有益于健康。”
“为什么一个人？” 年轻人继续追问。带着希望补充道：“和老公吵架了？”
真是个愚蠢的男孩！
“和谁我都没吵架！” 林雅芳笑了笑。
“但是幸福的女人不会独自在公园里散步，”小无赖反驳道。又几乎像父亲一样说：“天这么冷，您只穿着单薄的外套，会感冒的。”
“我这件外套有厚里子，”林雅芳有把握地说，“如果有人会感冒，那就是你。只穿一件奥林匹克衫！”
“那我们去咖啡屋吧，暖和暖和！”年轻人镇定自若地说，“这附近只有一家玻璃咖啡屋开着。夏季的最后一块儿碎片。”
孟昊天用那样一种充满期待的眼神儿看着她，使她觉得好笑。令人惊奇的男孩儿。一般校园里对老师的爱情在毕业后最多两周就忘怀了。而孟昊天却摆脱不了自己的痴迷。“他是运动员，整天训练，比赛。可能周围没有女孩儿。没有可以转移关注的对象。” 林雅芳同情地想。
“咱们走吧！”孟昊天继续说服她，“难道您拒绝我？不给我机会请尊敬的老师喝杯茶吗？！”
“我和他在咖啡屋坐一会儿不难，而对他是一件重要的事。以后想起来，他会感到快乐…… 况且天气又冷…… ”
于是，林雅芳同意这个过去的学生兴高采烈地带她去那座供暖的玻璃橱窗。在塑料椅子上坐下，孟昊天点了加柠檬的红茶和几样小糕点。
咖啡屋的氛围就像假日的公园：烟雾弥漫，人声嘈杂，角落里的一桌人在喝酒，邻桌 —— 几个新疆人在扯着喉咙交谈。
“诡异的地方，”孟昊天歉意地说。
“不过茶很热！”林雅芳满意地扶着冒着热气的茶杯。
她忍不住抬起明亮的眼睛，欣赏这位身材健美的爱慕者。当有个人，即使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把你视为他的偶像，也是令人愉快的。更何况，丈夫整天愁眉苦脸，自从她怀上了别人的孩子，看她的眼神儿，几乎是嫌恶的。
而这位，愿意亲她的脚趾。
“您是多么的美丽呀！”孟昊天赞叹着，喃喃地说。
林雅芳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疯狂的想法：让佳楠和他的问题见鬼去吧！我带着女儿和孟昊天在一起。他有房子，好像是两室一厅的，住得下。没有任何债务 —— 让佳楠去和他们了结吧。我的少年绅士将来会成为冠军，那时我们一起变成百万富翁！
“您笑什么？”年轻人问道。
林雅芳不好意思了，红了脸，随口说道：
“嗯 —— 我在想象，你赢得了美网公开赛，珍妮弗-洛佩兹授予你奖杯。”
“您在说什么呀！”年轻人快活起来，“我要是能赢第五个级别的比赛就不错了！”
“你在哪方面不足，昊天？你身体素质好，反应快，善于思考，跑得也快。还需要什么？”她真诚地问。
“教练说，我控制力差，”年轻人叹了口气，“在复杂的情况下慌乱…… 就输了。更好地控制自己我做不到。”
“你？慌乱？！” 她惊讶了，“完全胡说八道！否则，我不明白，你是怎样通过那么多测试的！”
“在中学，您宽宏大量，不会在白纸上乱画，”孟昊天笑了，“可在网球场，一切都按成年人的方式。当比赛平稳的时候，我占优势。但是，当遇上对手，比方说，他发球的力度加大了，我接球时犯了一次错误，下一次 —— 也会错。完了，晕了。我拿自己也没办法…… ”他低下了头。
林雅芳突然注意到，她过去的学生坐着的姿势多不舒服。他卡在椅子里，肩膀抬起，整个人像一根绷紧的绳子。难道是因为在简陋的咖啡屋里请心仪的女士喝茶而如此激动吗？尽管 —— 她想起 —— 还在学校时她就注意到：孟昊天总是有点儿肌肉蜷缩，挤压的样子。
“哎，你做按摩吗？”林雅芳问。
“没，不花钱做我暂时还没有这样的待遇，” 小伙子笑着说，“付钱的话 —— 我又不是女孩儿！”
“这样小气不值得，”她责备道，“我都能看出来：你的背部不对称。”
还在大学的时候，林雅芳决定给自己选择个备用职业，于是学会了按摩。
她站了起来，走近年轻人，把手放在他的背上，轻易摸出一块又紧又硬，像石头一样的肌肉在右肩上，开始揉捏。
“真舒服！”年轻人哼着说。
她按得更重了些。背上什么响了一下，孟昊天“啊”地叫了一声。
“听我说，你完全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林雅芳责备道，“明显移位，可能有脊椎疝气。你怎么能在这种状态下在球场上奔跑？！”
“呶，我是男人。能扛住。”
“扛有什么意义？”她生气地说，“莎拉波娃，你的同行，知道吧？她—— 每周至少做三次瑜伽。通过拉伸补偿有氧运动，用冥想舒缓神经。你也应该这样做。把你的背部整理好，学会放松。”
林雅芳专心致志地讲课，现在才注意到：咖啡屋里的一帮家伙好奇地不时看向他们这一桌。坐在吧台边的一个喝醉的“骑士”，大声地命令女服务员：
“去，把那个女人叫来。让她给我也揉揉背。”
林雅芳气疯了，赶忙离开孟昊天，但那位却没错过机会。他刚好来得及抓住她的手，靠近嘴唇，吻了一下，心里喜气洋洋的，就像赢得了美网的冠军杯。
为什么她同意和他一起去咖啡屋？还当众给他按摩？！她早就决定：要和孟昊天保持距离，而且她一直做到了，今天昏了头一样！是的，难怪人们说：怀孕降低人的智商！
“请结账！”林雅芳冷冷地说。
这时，她看见了 —— 这不是她的幻觉吗？！—— 在大堂门口 …… 欧阳菲菲。
女友（她可是委托人）径直向她们桌前走来。马上劈头盖脸地斥责林雅芳：
“你怎么能这样！不去散步反倒坐在这个地方！这里满屋子是烟，空气污浊，都在喝酒！！！”
她毫不客气地，抓起林雅芳的杯子，神经质地闻了闻：
“这是什么？颜色好像白兰地！”
孟昊天莫名其妙地看着女人们。
“菲菲，请住手，”林雅芳生气地说。
而欧阳菲菲又提高了声音说：
“我为什么付钱给你？！给你派钟点工？为了让你和小伙子在咖啡屋亲热吗？！”
林雅芳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把没喝完的茶泼向那张扭曲的脸。她默数到五，平静地说：
“菲菲，我没像你说的那样，和别人亲热。只不过公园里很冷，我冻坏了。所以我们来咖啡屋喝杯茶。”
“并在众目睽睽之下挤在这儿？这个小伙子是谁？你的情人？”
“昊天，请你告诉这位太太，你是我什么人。”林雅芳疲倦地说。
但小伙子也放肆了，挑衅地迸出一句：
“我不对蛮横无理的人做自我介绍。”
“你，你这个混蛋！”欧阳菲菲发怒了。
“马上住口，你们，两个！”林雅芳差点儿哭起来。“昊天，别这样！菲菲，平静一下！我来解释。这个男孩儿 —— 我过去的学生。我们在公园偶然遇上了，他说服我来这儿暖和一下。”
“找到个好地方暖和！这是真正的小酒馆。这么多烟！尼古丁会被动吸入，对孩子的危害太大了！”欧阳菲菲埋怨着。
孟昊天惊骇地看向林雅芳（暂时是完全平坦的）的肚子，林雅芳用责备的目光看向女友。
而欧阳菲菲，一直盯着年轻人，加重语气说：
“是的，林雅芳怀孕了。”
“菲菲，你知道你在那边搞什么吗？！”林雅芳呻吟着说，“我和你说好了！……”
“没关系，让你的学生知道吧。否则你不会吓跑他的。” 欧阳菲菲不耐烦了。
就这么随便！ 尽管欧阳菲菲非常清楚，怀孕的消息不在学校里传播，对林雅芳多么重要。
意外的背叛刺痛了她，委屈的酸楚直冲鼻腔，林雅芳无论多么努力地命令自己: 平静！ 仍然痛苦得泪流满面。
“林老师！”孟昊天奔向她。
而欧阳菲菲斥责起来：
“马上停止痛哭！你在破坏孩子的神经！”
林雅芳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的目光暗谈下来，准备燃成灰烬，硬生生地咽下气愤的话语。她用和解的语气说：
“菲菲，别担心。现在昊天送我回家，我们在外面走一走 ——我就会平静下来的。一切都会好的，我保证。”
“好吧，你们走吧，”女朋友不情愿地允许了。随后严厉地吩咐道：“半个小时后要到家。我打电话，检查。”
……他们刚刚走出咖啡屋，孟昊天就迫不及待地问：
“林老师，为啥您没说自己怀孕了？这个巫婆是谁？她与您怀孕有什么关系？！”
“你原谅她，”林雅芳简短地说，“她只是想要更好。”
“为什么她说好像付您钱了？为啥付您钱？”
“菲菲 …… 有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林雅芳不好意思地回答，“别问了，昊天，请原谅，这是我的私人问题。”
“当然，您的，”年轻人耸耸肩，忧伤地补充道：“也就是说，你和老公一切都很好，准备要第二个孩子了。而我还在自命不凡 …… 我看见，您的佳楠最近总是很生气的样子，心情不佳，您们几乎没一起进出 …… 我希望 ……”
他碰上了林雅芳生气的目光，慌忙说：
“请原谅！别生气！我只是 …… 嗯，您知道，我拿自己没办法。”
多好的男孩儿！纯洁，可靠。他永远也不会利用她，像佳楠那样， —— 为了钱。
林雅芳突然崩溃了。
她把头靠在过去学生的肩上，轻声说：
“昊天，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释…… 这个孩子不是我的。也不是佳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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