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 瑾落下最后一笔,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画作,山水村落,相映成趣。这是她昨日与妹妹去郊外踏青看到的景色,今日闲来无事便画了下来,想了想又提笔在画端题句道“山树含烟翠,村花映日红。”正思索着下一句,突然听到一人“哎呦”叫了一声,
“这谁啊!怎么放风筝放这里来了,砸到人了。”
傅玉瑾抬头,便瞧见妹妹玉妍将手里的东西团成一团,扔到围墙外去,气冲冲的往亭子里来。
玉瑾好笑的搁下笔,迎上去,打趣道:“这是谁又惹我们二小姐生气了?”
玉妍一屁股坐下来,嘴里像 放连珠炮似的,“我今天真是倒了大霉了,一大早出去逛街,遇到一个浪荡子,和我吵了起来,这刚回来,又不知道谁放的风筝,刚好掉下来砸我头上,那风筝奇奇怪怪,还绑着一个球,气我将那风筝揉成一团扔墙那边去了。”
“你说那风筝上还绑着一个球?” 玉瑾一听也觉得奇怪,风筝上绑个球做什么,也不怕飞不起来。她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道:“那个风筝是什么样子的?”
“那风筝奇奇怪怪的,不像鹰也不像燕子,也不知道像个什么鸟?”
玉瑾抿嘴笑道:“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应该是雎鸠,上面又绑了个球,是取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意,看来是那家公子看上我们二小姐了。”
“啊?” 玉妍傻楞楞的道:“那我把它揉乱了扔过去了怎么办?”
玉瑾被她逗的又笑了起来,“怎么?我家二小姐这是思嫁了?”
玉妍双颊腾的红如火云, 顿足娇嗔道:“姐,你又欺负我。”扑身上去捏她的脸。
俩姐妹玩闹着,却不知院墙外 有两个人抱住破败不堪的风筝,坐在地上发呆。其中一个面皮白净,年岁稍幼,他噘着嘴委屈的道:“牧之兄,你不是说那傅家大小姐精通诗书,见了这风筝一定会明白其中的意思的吗?”
那叫牧之的书生姓秦,字牧之。另一个是他的好友邓子恒,两人昨日郊游遇到一个姑娘,邓子恒对一个姑凉一见倾心,一路跟到傅府,打听到是傅家大小姐,便想了这么个借风筝传情的法子。
“额……”秦牧之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想想道“也可能是傅小姐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觉得我们太过孟浪,所以揉乱了扔出来。”
“啊……那我们怎么办啊?”
秦牧之无奈的看着满脸愁苦,一副伤心欲绝的邓子恒,这傅小姐揉碎的哪里是风筝啊!
“走吧!我们回去再想办法。”秦牧之拉起他。
第二日,傅玉瑾正靠着软塌看书,见玉妍背着双手探头探脑的走进房间,还未说话脸颊便已红了。她笑道:
“怎么今日神神秘秘的?”
“姐,我今天又捡到风筝了。” 玉妍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个风筝 ,“这风筝和昨天的一样,不过没有绑球,却贴了一张纸条,你快看看是什么意思?”
玉瑾笑着看了她一眼,取下上面的浅紫色的书笺 ,看了看道:“这是紫荆花笺,用紫荆花制成,然后以荆枝烘干,便成了浅紫色带有花香的书笺,”她捂着嘴笑道:“雎鸠背负紫荆,这是那公子以为你揉乱风筝生气了,负荆请罪来了呢!”
玉妍 脸颊通红,眼睛莹亮,催促道:“那你快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玉瑾缓声念道,“这是诗经里的句子,是说一个女子倾心一个美貌君子,他没写男子倾心女子的子的诗句,却放低身份,也一个女人喜欢男子的口吻来表达爱意,可见是真喜欢你。”
玉妍娇羞的低下了头,痴痴傻笑。
玉瑾又好气又好笑,戳了她一指,“你呀!就这么句话就把你迷的丢了魂似的。你连他的面都没见,还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呢,就喜欢上他了?”
“哎呀!你说的也是,若长的丑,我是断不能嫁给他的。”
玉妍扶额,这妹妹性子活泼,心怎么也这般粗,跟少根筋似的,一点也不晓得矜持。
“姐姐,好姐姐。” 玉妍摇着她的胳膊,“你去把这风筝送出去,偷偷看看是谁来取这风筝,看看那人长的好看不好看。”
玉瑾被缠着无法了,只得去了后门。她将风筝扔在外面,然后关上门,又偷偷的打开一条缝。
躲在一旁的邓子恒见玉瑾进了院子关上了门,一把将秦牧之推出去,“快点,去把风筝拿回来。”
秦牧之 捡起风筝,却见地上还有一个桃子,回头看去,正见着玉瑾在门缝了偷看,见他回过头来,慌忙关上院门。
邓子恒跑了过来,急急抢过风筝,“我看看,她回了什么?”他将风筝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发现什么又没有,脸顿时垮了下来。
秦牧之笑着将桃子递给他 。
“什么意思?”
秦牧之挑眉,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你不会连这也忘了吧!”他微笑着拱手,“恭喜子纶,得偿所愿。”
“姐,姐”玉妍兴高采烈跑了来,兴奋的道:“姐,那位公子今日用风筝送来玉佩,还有一封信,说不日便来提亲……”说着又怕玉瑾取笑,害羞的捂住了脸。
玉瑾这次却没有取笑他,只是微笑的看着她,明明高兴的事,心里却总觉得少了什么。
玉妍见玉瑾没有取笑她,松开手羞怯的道:“姐,他还说他叫邓子恒,我叫人打听过了,他是城南邓府的公子,如今在县学里读书……”
玉瑾伸手 揽过她,“玉妍,只要你开心就好。”
过了几日,果然有人上门提亲,玉瑾莫名的觉得十分烦躁,书案上放着一副画,画中的书生一袭青衫,侧着身子,手中拿着一支风筝,回头向画外张望,温润儒雅,如芝兰玉树。这是那日画给玉妍看的——捡拾风筝的人,那日鬼使神差的竟没有给玉妍,自己留了下来。
“姐,姐……”外面忽然传来玉妍喊声,却带哭腔。
玉瑾慌乱的将画收起来,刚起身玉妍就扑进怀里,呜呜的哭起来。
玉瑾轻拍着她的背,“这是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今天是你的邓公子来提亲的日子,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哭了?”
不想这一说玉妍哭的更伤心了,“姐,他是向你提亲的,不是我……”
“你弄错了吧!怎么会是我?风筝传情的是你,不是还有玉佩吗?”
“没有弄错,是真的……我亲耳听到的……而且爹爹已经答应了……姐,你把她让给我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他……你们根本不认识,你也不喜欢他……姐,你让给我好不好……”
玉瑾愣愣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回不过神来。本以为是一场无望的相思,没想到提亲的对象却是她,又惊又喜里却又夹着忐忑愧疚
她低下头看着满脸泪水的玉妍说“玉妍,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好让给你。”但说出口的却变成一个“好”字,“好”字一出口,浑身一软,好像抽走了她所以的力气。
玉妍破涕为笑,“谢谢你姐,你真的太好。”
玉瑾怔怔,不知道怎么就说了一个好字,明明不是那样想的呀!
罢了,罢了,风筝传情的是玉妍,邓子恒喜欢的也是玉妍,强求有什么意思。
绾青丝,双环结,金钗银钿巧装点。云锦衣,烟霞披,红颜新妆比花艳……玉瑾细细给妹妹妆扮,这是她的婚礼,穿嫁衣的却不是她,盖上鲜艳红盖头,没人知道红盖头下是傅家哪位小姐。
喜娘拥簇着新娘走出绣阁,外面花炮齐鸣,花轿随着喜乐声渐行渐远。玉瑾从房间里出来,望着碧蓝的天空,放飞手里蝴蝶风筝。
庄周晓梦迷蝴蝶,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不是不知,只是梦没醒也,迷失在梦里。
梦终究是梦,就让它随风而去。玉瑾绞断风筝线,摇摇晃晃的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姑娘,这是你的风筝吗?”身后一个陌生的声音道。
玉瑾转身,猛然睁大了眼睛,来人正是那日捡风筝的人——秦牧之,俩人几乎异口同声,
“是你……”
“是你……”
“你不是在迎亲……”
“你不是在花轿里……”
两人望着对方,不管今日的新娘新郎是谁,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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