赧王四年(庚戌,公元前三一一年)
秦惠王使人告楚怀王,请以武关之外易黔中地。楚王曰:“不愿易地,愿得张仪而献黔中地。”张仪闻之,请行。王曰:“楚将甘心于子,奈何行?”张仪曰:“秦强楚弱,大王在,楚不宜敢取臣。且臣善其嬖臣靳尚,靳尚得事幸姬郑袖,袖之言,王无不听者。”遂往。
虽然张仪骗过一次楚王,楚王对张仪也是心怀憎恨,势在必得,然而张仪源于自身强大的自信和胆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楚王囚,将杀之。靳尚谓郑袖曰:“秦王甚爱张仪,将以上庸六县及美女赎之。王重地尊秦,秦女必贵而夫人斥矣。”于是郑袖日夜泣于楚王曰:“臣各为其主耳。今杀张仪,秦必大怒。妾请子母俱迁江南,毋为秦所鱼肉也!”王乃赦张仪而厚礼之。
张仪对人性拿捏得死死的,对手完全按照张仪的分析和判断实施着自己的行动,就像多年配合默契的队员一样,这就是才智的力量,看似软弱无力,实则精准刚猛。
张仪因说楚王曰:“夫为从者无以异于驱群羊而攻猛虎,不格明矣。今王不事秦,秦劫韩驱梁而攻楚,则楚危矣。秦西有巴、蜀,治船积粟,浮岷江而下,一日行五百馀里,不至十日而拒扞关,扞关惊则从境以东尽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秦举甲出武关,则北地绝。秦兵之攻楚也,危难在三月之内,而楚待诸侯之救在半岁之外。夫待弱国之救,忘强秦之祸,此臣所为大王患也。大王诚能听臣,请令秦、楚长为兄弟之国,无相攻伐。”楚王已得张仪而重出黔中地,乃许之。
一国之君,被一介文人书生算计得死死的,彰显了软实力的威力。楚王不仅忘了初衷,释放了张仪,并且丢了国土,实在是输的一塌糊涂。
张仪遂之韩,说韩王曰:“韩地险恶山居,五谷所生,非菽而麦,国无二岁之食,见卒不过二十万。秦被甲百馀万。山东之士被甲蒙胄而会战,秦人捐甲徒裼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夫战孟贲、乌获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国,无异垂千钧之重于鸟卵之上,必无幸矣。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据宜阳,塞成皋,则王之国分矣。鸿台之宫,桑林之宛,非王之有也。为大王计,莫如事秦而攻楚,以转祸而悦秦。计无便于此者。”韩王许之。
凭借秦国强大的武力,外加张仪强大的吹牛皮本领,韩王也被震慑屈服了。
作为一国之君,孰不知独立自主的重要性?而在春秋战国之乱世,没有一定的软硬实力,又是何其之难。
张仪归报,秦王封以六邑,号武信君。复使东说齐王曰:“从人说大王者必曰:‘齐蔽于三晋,地广民众,兵强士勇,虽有百秦,将无奈齐何。’大王贤其说而不计其实。今秦、楚嫁女娶妇,为昆弟之国;韩献宜阳;梁效河外;赵王入朝,割河间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驱韩、梁攻齐之南地,悉赵兵,渡清河,指博关,临菑、即墨非王之有也!国一日见攻,虽欲事秦,不可得也!”齐王许张仪。
同样的伎俩,屡试不爽。齐王也是见“贤”思齐,与楚王、韩王一样,折服在张仪的三寸不烂之舌之下。
张仪去,西说赵王曰:“大王收率天下以摈秦,秦兵不敢出函谷关十五年。大王之威行于山东,敝邑恐惧,缮甲厉兵,力田积粟,愁居慑处,不敢动摇,唯大王有意督过之也。今以大王之力,举巴、蜀,并汉中,包两周,守白马之津。秦虽僻远,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今秦有敝甲凋兵军于渑池,愿渡河,逾漳,据番吾,会邯郸之下,愿以甲子合战,正殷纣之事。谨使使臣先闻左右。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梁称东籓之臣,齐献鱼盐之地,此断赵之右肩也。夫断右肩而与人斗,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毋危,得乎?今秦发三将军,其一军塞午道,告齐使渡清河,军于邯郸之东;一军军成皋,驱韩、梁军于河外;一军军于渑池,约四国为一以攻赵,赵服必四分其地。臣窃为大王计,莫如与秦王面相约而口相结,常为兄弟之国也。”赵王许之。
根据张仪的这一番话,可见当时赵国的实力还是非常强大的,然而张仪依然凭借自己的形势分析,说服赵王,放弃对抗,这很是难得。
张仪乃北之燕,说燕王曰:“今赵王已入朝,效河间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大王之有也。且今时齐、赵之于秦,犹郡县也,不敢妄举师以攻伐。今王事秦,长无齐、赵之患矣。”燕王请献常山之尾五城以和。
燕王看来已经是惶惶不可终日,张仪轻轻松松就吓得燕王献地求和。至此,楚韩齐赵燕均被张仪兵不血刃放弃抵抗,张仪的这次巡回出使与苏秦曾经取得的成就不分伯仲。
张仪归报,未至咸阳,秦惠王薨,子武王立。武王自为太子时,不说张仪,及即位,群臣多毁短之。
张仪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靠山突然崩塌。一朝天子一朝臣,群臣多势利眼神。张仪此时处境应当不会太好。
诸侯闻仪与秦王有隙,皆畔衡,复合从。
内部不和,外部必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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