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入职以后的漫长日子里,有一位对我至关重要的人,我必须要说上几句。
关于她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几天几夜都讲不完,在这儿,我只想说说工作上的事。
她是我的一位老师、也是长辈、更是朋友。平时我都尊她一声“王主任”,现已经退休。
那是1996年夏天,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在西北较远的一个县城工作。这是一个二级甲等医院,全院职工五百多人,床位三百多张。
报到那天,我直接被医务科指定去了儿科。
这个科室的病人不多,除了每天跟着值班的老师写写病历,查查房,剩下的时间完全可以自由支配,当然看看书也行。
这对一位刚刚入职的年轻人来讲,我感觉生活好无趣、工作太单调乏味了。有段时间对前途迷茫、工作起来心不在焉,对眼前的一切都提不起精神。
就在这时,有位年龄较大的护士姐姐偷偷告诉我,“你知道吗?我们科室除了现在你知道的这几个大夫,门诊还有一位王大夫,她业务能力可强了,人不但精明能干,心底也很善良,我们平时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都去找她帮忙,她总能替你想出一个注意来。只是......哎......不说了...... ”
她这种欲言又止的神情,反而激发了我的好奇心,我一定要找机会见见这位"神人"。
结果机会真的来了,那是"端午节"的前一天,医院给每一位职工发了两包粽子,护士长打发我去给门诊上班的王大夫送粽子。
我一听赶紧应允了,怀里拿抱着两包粽子,快步走向门诊那一栋楼。一路上想象着这位王大夫的各种音容笑貌和性格特点。
快到儿科门诊诊断室时,听见里面传出一串串清脆的女人笑声 ,“李阿姨,你孙子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不用担心了,你赶紧把礼物拿走吧。你的身体也不好,拿回家好好补补,你看我这身体,再吃就胖死了!”然后传出你推我让相互客套的声音。
我走到门口,门开着,看见一位身穿干净整洁的白大褂的中年妇女,端坐在桌前,一头卷卷的乌黑短发,白色的口罩只是耷拉在一侧耳边,胸前挂着一副灰色的听诊器。在她身后有一大片阳光透过玻璃,正好照在她的身上和脸上,那脸上的皮肤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白皙粉嫩。
“她真是个美人啊!”我不由得内心惊叹道。
我轻轻敲了一下门,趁着王大夫和病人家属相互推让、不知所以的时候,问了一声:“王老师,您这会有空吗?”
家属见有人来,匆忙带着礼物离开了。
“你是我们科室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小陈吧!”,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王主任先和我打招呼了。
“之前听说分配了一位大学生,我还想去看看呢,正好你今天来了,哈哈......快来坐。”她那清脆好听的声音再次从房间里响起。
她拉我坐在她旁边,一只手握着我的手心,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手背。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似乎我和她是早已相识的亲人,目光中含有一种关切与询问。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背井离乡来异地工作这么久,好长时间,我都没有看到过这种熟悉的目光,这让我有点想妈妈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忘记了来的目的,脸上顿时发烫起来。她一看我不好意思的样子,指着桌上的粽子,问:“你是来给我送粽子的吧?”
我这才想起来,赶紧点头和声着,“嗯嗯”。
她说,“小陈,以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或者工作中需要我帮助的,你就来找我,不用客气啊!我曾经也是个外地人,能体谅你现在身处异地的心情。这个周末就来我家吃饺子吧,算是这个大姐给你接风了,我包的饺子女儿可喜欢吃了!”她此刻的表情像个小女孩一样有一点调皮,又透着一种可爱。
周末我真的在她的一再邀请下,带着一包水果去拜访她并吃了饺子。
她的家里实在太干净了!从屋子里的用具摆件、厨房,以及各个房子的墙壁上,都是一尘不染,自那以后的很多个日子,我似乎成了他们家的唯一常客了。
后来逐渐了解到,王大夫在女儿八个月的时候就与丈夫离异了。离婚的原因很简单,对方嫌弃她生了一个没用的女孩。
她至今单身,我去他们家的那一年,女儿慧慧已经五岁了,是个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从此我们成了朋友,也是亲人。
工作的第二年,我开始独立值班。王大夫正式被任命为科室主任,而且调离了门诊,回到了住院部。
要说过去的一年我只知道她是一位热心好客的姐姐,自从和她在一起工作后,我才知道她还有我意想不到的一面。
住院部报到的那一天,她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科室,先是巡查了一下病房,然后检查了各种登记本,医护人员的排班表,她大概翻阅了几张。
八点整,人员基本到齐了,她说了一声:“开始交班。”
值班的大夫(那天正好是我)和护士拿着提前书写的本,照着纸上的内容念。我刚刚念了不到两行字,她立马喊停,“你们以前是这样交班的吗?本子上写是没有错,但是从今天开始,你们要把书写的内容背下来,如果背不下来,说明你对各个病人的病情并不了解,这怎么可以!”她严肃而认真的说,我感觉她的表情和态度俨然不是以前的那个姐姐。
紧接着后来的几天,我都会被当做“不好”的典范,接二连三的在会上批评。
“你的病历内容写的太烂了!不知道当初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还有字要好好练,书写要工整,病历纸上不允许涂改,”
“上班时候要一心一意,不能马虎大意,你面对的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不能给自己任何犯错的机会!”
听到这些刺耳的话,我心里难过极了。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宿舍抹眼泪,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这个人一点面子都不给我,还是那个一向对我关怀备至的姐姐吗?难道以前都是装出来给我看的?为什么单单要跟我过不去呢?”我胡乱猜忌着,心里平添了几分对她的怨愤和不满。
科室有那么几个护士,看着我当时在科主任面前失宠,于是联合起来挤兑和挖苦我,这一切让我本已郁闷的心再次雪上加霜。
终于有一天,我病倒了,持续好几天,高烧不退。
王主任亲自来到我的宿舍,给我熬了鸡汤。她又恢复了以前和蔼可亲的一面,但是我有些不适应,内心还是有些畏惧和不安。
“小陈,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受,请你不要嫉恨我。你还年轻,不知道深浅,我也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才会对你严格要求的。以前的话有些重,你要担待啊!我们之间虽然关系很好,但是工作上不能讲情面的,或许你以后会理解和感谢我的。”她笑着对我说。
身体痊愈后,重新返回工作岗位。
奇怪的是,自那天起,那几位曾经欺侮过我的护士,却格外的殷勤并讨好我。
邻座的李医生看到后说,“你休假的那几天,王主任了解情况后狠狠地批评并处罚了她们几个。看样子主任还是偏心你的,我们即使有了错误人家都懒得指出来。”
“是吗?为啥呀?”
“你想啊,我们都是老大夫了,就不应该出错!如果真有什么错误,那处罚可不是一般的轻,我们都领教过的,谁还敢犯错啊,那不是找死吗!”
“以前她本来就是我们科室的主任,只是有一次因一位科员顶撞了县上的一个领导,被院长批评还扣了当月的工资,王主任为此打抱不平,找院长评理,最后院长说,除非她把科主任辞了,才会撤销对那位科员的所有处罚。人家院长也就吓唬吓唬她,谁知她真的就辞了,去了门诊。”
“哦,原来如此。”我这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那么多的错误,而我的失误如此多多,原来他们一个个都是被矫正过来的。了解了这些,让我内心有些释然。
这就是我的那位姐姐,也是我的科主任,在心里她就是我的一位长辈。她直率、善良、富有正义感。我们都怕她,但更敬她!她虽然已经退休了,但是工作上的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作风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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