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学的时候,有位邻居阿姨患白血病去世了。据说,是由于她的双胞胎妹妹不愿意捐献骨髓,才导致这场注定会发生的悲剧提前了。那段时间,所有的声音都在指责妹妹,因为她没有做她应该做的事。
《姐姐的守护者》讲述的是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故事,这个故事关乎爱和死亡,关乎道德伦理和法律,但无关对错。
妹妹的守护
安娜从出生开始就是为姐姐凯特而存在的。凯特两岁时患上了白血病,由于四岁的哥哥杰西配型不成功,他们绝望的父母布莱恩和莎拉通过基因编辑、染色体配对,定制了一个能与凯特完美配型的胚胎,这个胚胎就是安娜。
从脐带血开始,安娜源源不断地向凯特提供了淋巴细胞、有粒细胞和干细胞,直到这次,安娜需要提供的是一颗肾。
十三岁的安娜不想捐肾,可十三岁并不是一个可以自己签署文件、决定命运的年龄。好像只要父母决定让安娜捐肾,她就必须得捐。安娜不敢向莎拉表明自己的意愿,因为她从小就目睹了莎拉对凯特极端的爱,她知道失去凯特会给莎拉带来致命的打击。
无奈之下,安娜选择诉诸法律,从父母那里夺回自己的身体使用权。
安娜的出生,对于凯特来说是一件幸事,而对她自己来说,更像是一桩悲剧。
毫无疑问安娜的父母是爱她的,但对他们而言,安娜除了是小女儿,更是大女儿的药,是一个功能性极强的工具人。这样的成长环境,让安娜觉得自己只是凯特的附属品,从而对自己的存在耿耿于怀。在安娜眼里,自己存在的最大意义是为了救凯特,如果凯特真的不存在了,那自己也没必要存在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安娜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即使是被定制出来的,她也想拥有除了拯救凯特以外的生活。她想打冰球,想参加夏令营,想交朋友,想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然而这一切都必须以凯特的生命为代价。安娜当然也爱凯特,想救凯特,可是这样一来,她就必须放弃自己的渴望,甚至牺牲自己的健康。
安娜是痛苦的,在自身利益和家庭利益的冲突下,她找不到完美的解决方案,但至少她应该有权利支配自己的身体。安娜的父母也是痛苦的,在两个女儿中二选一,怎么选都不公平,但他们不能以爱为借口,剥夺安娜支配自己身体的权利。
这本书表面上探讨的是,一个被父母侵犯了权益的未成年人能不能从父母那里拿回医疗决定权,其实提出的是自身利益与集体利益的选择困境。我们总是歌颂无私奉献,却忽视了奉献者的利益;我们默认奉献是一种义务,可实际上奉献是一种权利;我们在道德上审判那些为了保护自己而显得不够伟大的人,却忘记了根植于人性中最基本的自我意识,以及生而为人本应享有的权益。
那些甘愿自我牺牲的人固然值得赞美,可我们也应该尊重每个个体自身的意志,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染指另一个人的权益。奉献是一件美好的事,但当奉献被套上了枷锁,它只会变得沉重。
母亲的守护
当一个母亲即将失去孩子,她会做什么?为母则刚,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自己的孩子,就像感动中国割肝救子的暴走妈妈一样。
凯特生病以后,莎拉的生活重心就是凯特,凯特是她的优先级,所有的人和事永远都排在凯特后面。身为母亲,莎拉当然也爱杰西和安娜,但母爱一旦有了优先级,就会厚此薄彼。
安娜的出生就是不公平的,她在还没有懂得什么是痛苦的时候,就已经在承受痛苦了。
安娜第一次给凯特捐献淋巴细胞的时候,因疼痛而呼唤母亲。可莎拉眼里只有凯特,直到布莱恩再三强调“安娜要见你”,莎拉才匆匆赶去安慰安娜。莎拉没有意识到凯特住院的时候,安娜也在住院,为了早点回去照顾凯特,莎拉甚至不顾医嘱,强行给安娜加用止痛药。而布莱恩送给安娜一条项链作为帮助姐姐的回报,这让莎拉自惭形秽,但她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小插曲而做出改变,凯特依旧是她的优先级。
莎拉认为安娜向凯特捐献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是义务,因为她自己会为凯特献出一切,那么安娜肯定也是一样的想法。得知安娜要通过法律途径夺回医疗决定权,莎拉依旧固执地认为安娜不可理喻。
莎拉习惯了安娜作为一个功能性的女儿存在,几乎没有考虑过安娜是一个有意志的个体。她一心想救凯特,却忘记了安娜同时也在承受着抽取骨髓的痛苦,她拼尽全力保护凯特,却忘记了安娜也需要保护。
杰西,凯特生病的时候他四岁,于是他的童年也停留在了四岁。凯特生病了,他会在半夜里被父母从床上挖起来赶去医院;凯特生病了,他期待已久的滑板运动临时取消后就不会再有了;凯特生病了,莎拉便理直气壮地不给他买球鞋。
从小被忽视,让杰西自暴自弃,他酗酒、嗑药、偷车,甚至纵火。莎拉和布莱恩毫不掩饰对这个自甘堕落的儿子的失望,凯特的病也让他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杰西,他们对杰西的放任不管更加让杰西觉得,自己在父母眼里如同看不见的烟雾。杰西甚至羡慕安娜,因为安娜虽然是和凯特打包在一起的,但她至少是被需要的。
杰西没有因为自己的痛苦而怨恨凯特,相反的,他怨恨自己帮不了凯特。为了从另一种形式上弥补凯特,他自愿成为了器官捐献者;为了惩罚自己,他纵容自己去触犯法律。莎拉认定杰西已经无药可救,但庆幸的是,布莱恩终于洞悉了杰西的内心,意识到了对杰西的亏欠。
凯特,一切故事因她而起,她瓜分走了大部分的母爱,却同样受制于这份沉重的母爱。
凯特穿了一件隐喻癌症的衣服,莎拉强硬地要求她换掉;凯特提起死亡的话题,莎拉装作听不见;凯特不堪忍受疾病的折磨想自杀却不能,因为她清楚杀掉自己就是杀掉母亲。莎拉想要留下凯特的执着,让凯特吞下痛苦坚持活着。这时候,已经分不清是莎拉更爱凯特,还是凯特更爱莎拉。
莎拉是一个坚强的母亲,但也是一个失职的母亲,她自以为很了解三个孩子,却用盲目的母爱,绑架了这三个孩子。她绑架了安娜的一生,绑架了杰西的童年,绑架了凯特生命最后的尊严,在原本的悲剧上又创造了悲剧。
当母爱里过多地掺入了母亲的主观意愿,这种爱就会变得有失偏颇,让儿女甚至让整个家庭都陷入痛苦。安娜轻视自己,杰西放弃自己,凯特委屈自己,他们或多或少可以代表一部分被母爱囚禁起来孩子。
我们不少人都体验过“为你好”式的母爱,其中典型代表就是朱雨辰母亲那份令人窒息的母爱。母爱是伟大的,但并不能成为困囿孩子的理由。就像纪伯伦在《你的儿女其实不是你的》里写的:“你可以给予他们的是你的爱,却不是你的想法,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姐姐的守护
安娜最后在法庭上道出了她起诉父母的真相:她并不是真的不愿意为凯特捐肾,而是凯特自己想放弃,由于强势的莎拉不会听取孩子的想法,她才被迫采用了这种方法来解决问题。
安娜爱凯特,她愿意用自己的肾延长凯特的生命,但她更要尊重凯特的选择。凯特也爱安娜,相比于莎拉,她更了解安娜,她知道安娜想救她,但也想拥有正常人的生活,她从安娜那里得到的已经够多了,所以她不能再夺走安娜的人生,安娜已经成为了她的英雄,但绝对不能因为她变成烈士。
故事的结局并不完美,安娜意外遭遇车祸导致脑死亡,凯特在接受了安娜的肾脏后奇迹般活了下来。相较于小说,电影的结局或许更能让人接受,凯特如愿得到了解脱,安娜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不论哪种结局,都让人直面死亡。
莎拉对待死亡的态度是逃避,任何有关凯特会死的话语和暗示都能让她崩溃。而其他人,在与病魔缠斗的十几年中,都学会了接受死亡,包括凯特自己。
能坦然面对死亡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人对待死亡的态度更像莎拉,他们对死亡退避三舍,不顾一切想要留住残存的生命,因为放手往往需要更大的勇气。可这样反而会令生命失去最后的尊严。
2018年,104岁的科学家古德尔赴瑞典接受安乐死,在机场,他的孙子面带微笑与他话别。古德尔没有得绝症,但衰老让他的生活质量下降,他说:“我生活得不快乐,我想死去。”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带着尊严离开。
凯特和安娜面对死亡的态度与古德尔一样,姐妹俩的勇气让人动容。没有人不想活下去,但凯特不想再拖累家人,她愿意为了家人迎接死亡,她做了一份相册送给莎拉,鼓励安娜去追求自己的人生。安娜在救凯特和尊重凯特之间选择了后者,为此,她不仅要承受失去凯特的悲伤,还要面对自己的愧疚、父母的不解和社会的舆论。
《姐姐的守护者》,谁是守护者?安娜当之无愧是凯特最重要的守护者,但是同时莎拉、布莱恩和杰西也是她的守护者。有意思的是,本书英文原著名为《MY SISTER’S KEEPER》,不仅可以理解为姐姐的守护者,也可以理解为妹妹的守护者,我更愿意理解为姐妹互为守护者。安娜和凯特,都在用最纯粹的爱守护对方。
当生命走到最后,最好的守护不是以爱的名义强行挽留被疾病或衰老蚕食的生命,而是互相倾听,互相理解,互相成全,互相守护,因为那个将要离开的人,也可以成为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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