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饼

最近有些莫名的焦虑。

刚刚又有人给我介绍男生——但我真的不想再认识工作之外的男人了。

不能说整个群体，但我认识的这些男生的情商、个人修养还有道德水平实在是各有千秋。

就情商而言，我的女性朋友们可以通过眼神和微表情就理解别人的行为。假如吃饭的时候水壶在她们那边，我水杯空了或者扫一眼水壶她们就会帮我倒水，反过来也是一样。当然，这种程度的察言观色可能对男生而言要求有些高了（虽然我不信面对领导他们做不到），但你至少要给同行的人开个门吧？走在前面还“咣”一声把门甩我鼻子上是做什么呢？出门在外让女生买单是什么呢（我可以AA，真的，但让我买单）？还有在公共场合脱鞋的、言语间毫无礼貌的、喜欢抢话头的、道德洁癖看到别人违反交规就破口大骂的、对贬低别人自己还意识不到的……

我真的，不想再大开眼界了。

而且吧，因为我父母接触不到比我层次更高的人，再加上他们一点都不挑，于是我在观赏条件的时候就能见到千奇百怪的事物。

我们的对话基本如下：

“这个也太丑了吧，不行。”

“多看看就习惯了。”

（我用亲身经历证明了，真正的丑是看不习惯的，每一次看到都是心理折磨。）

“这个好矮。”

“没事，你高不就行了？”

（我是女的啊女的！）

“这个家里是农村的（我们那里农村环境很恶劣）……”

“哎呀，他爸妈有工作，你又不跟他爸妈住。”

“这个太穷了吧……”

“你让他听你的不就行了？”

你看，他们可是一点都不挑，光给我添堵了。

但我今天的难过并不是因为这些。

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在工作的地方旁边拥有自己的房子，里面有书房，装满实木带玻璃门的书柜。

而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了。

再过几年，我当然凭自己就能攒够买房子的钱。但在各方面压力下，大概没办法撑到那时候还保持单身。

在那之前，父母不会帮女孩儿买房，在那之后，新的家庭也不会容许妻子额外花钱再添一个房子。

身为女孩，一辈子就活该没有自己的家啊……

每当我把手头的活计处理完，这样长远的、无望的人生就会映入我的脑海。

我人生最大的痛苦，也许是自己太厉害，又太不厉害了。

从我的出身上，一个小地方出来的普通女孩，我能够实现的所有人生目标在20出头几乎都已经完成了。我来到了大城市，上了好大学，去了很多国家，见了很多大人物，交到了世界各地的朋友，实现了经济独立，出版了书，找到了好工作，穿漂亮的衣服，买昂贵的化妆品。

回首过去，我从小开始，在人生的每一个转折点都进行了极为认真的盘算，一步都没有走错，一天都没有荒废，才得到了这样的成果。

然后在能实现的事物上，我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了。

毕竟我实在没有什么野心，毕竟我从小听到最多的话语就是“你做不到”。

虽然大多数时候，我都能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努力打脸别人，但有些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

自恋也只是用于遮掩自卑的面具。

然后我终于意识到，在剩下的事情里，没有什么希望可言了。

我并不希望和男人结婚生子。

也许是源于我对于人性的失望，我从不放任自己的情感，也因此从不能陷入爱情这种奇妙的感情之中。而孕育孩子，也毫无疑问会让我天生极差的体质雪上加霜。

而且我对于男性格外地不信任吧……

可笑的是，我一面疏远他们，一面又羡慕他们。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我都讨厌自己身为女性的身份。我渴望力量、权力、担当，也渴望能够在夜晚行走的那一份自由。

是在上了大学之后，我又读了许多的书，才意识到自己竟多年来全都落在厌女的陷阱里。也是从那之后，我才渐渐意识到，同理心、耐心、韧性这样的女性特质是多么可贵。

我才意识到，女性身份不应成为我从事任何事情的阻碍。

但我仍然想要力量，力气小生活会很不方便。我仍然想要安全，拥有独自欣赏一片月色的自由。我仍然想逃离生育之苦。

我在心里咒骂的时候，也不知道针对的究竟是他人还是自己。

我从小就生活在高压的环境里，渴望自由。但直到长大之后才发觉，即便有了挣脱的能力，被驯化的绵羊也没有勇气冲破樊篱。

不，也许在许多人眼里，从背井离乡的那一刻起，我便走上歧路了。

至少我不再是一块任人揉搓的面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