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根清一郎阁下:
书来,以释浦田好雄为请,并及中日战争因果,仆有不能已于言者,谨略陈其愚,幸以晓左右。
中日两大民族,屹然立于东亚,互助则共存共荣,相攻则两败俱伤,此乃中日国民所周知,而为日本军阀所不察。彼军阀法西斯蒂,好大喜功,贪得无厌,平日榨大众之血汗,供其挥霍,战时牺牲国民之头颅,易取爵禄。既掠台湾朝鲜、澎湖琉球,复夺辽宁吉林、龙江热河,遂以中国之退让忍耐为可欺,日本之海陆空军为万能,妄欲兼并华夏,独霸亚洲。故继“九·一八”之炮火,而有芦沟桥之烽烟。中国迫于亡国灭种之惨,悚于奴隶牛马之苦,全国奋起,浴血抗战,戮力同心,以御暴敌,惟在驱逐穷兵黩武之日本军阀,非有仇于爱好和平之日本国民也。是非曲直,人所共见,阁下竟谓出于误会,岂非淆混黑白之语?
中国人民之生命财产,虽横遭日本军阀之蹂躏摧残,然为独立自由而战,为正义和平而战,其代价之重大,非物质所能衡量,故不惜牺牲一切,以与暴敌抗战到底。
日本国民既无夙仇于中国,未受任何之侵凌,强被征调,越海远征。其离也,委厂肆于城廓,弃田园于荒郊,父母痛而流涕,妻子悲而哀嚎,牵衣走送,且行且辍,虽属生离,实同死诀。其行也,车有过速之恨,船有太急之感,见异域之日迫,望故乡而弥远,梦幻穿插,生死交织,心逐海浪,不知何之。
及登中国之陆,立送炮火之场,军威重于山岳,士命贱于蚊虻,或粉身而碎骨,或折臂而断足,或暴尸于原野,或倒毙于山窟,所为何来?
其或幸而不死,经年调遣转移,炎夏冒暑而行,冽冬露营而宿。时防遭遇,日畏游击,征战连年,无所止期。军中传言,充耳伤亡之讯;家内来书,满纸饥寒之语。山非富士,不见秀丽之峰;树无樱花,莫睹鲜艳之枝。望复望兮扶桑,归莫归兮故乡。生愁苦于绝国,死葬身于异邦,能勿痛乎?
战争进行,瞬将两年。中国损失之重,破坏之惨,固勿论矣;日本死伤之多,消耗之大,又如之何?国家预算,增至一百一十万万,国民负担平均一百五十余元。日用必需,剥夺殆尽;军需原料,罗掘一空。长此继续,已是崩溃有余,设遭意外,其将何以应付?老成凋谢,竖子当国,轻举妄动,祸人害己。识此,日本军阀法西斯蒂,不特中国国民之公敌,实亦日本国民之公敌也。识者果一反其所为,东亚秩序,不难立定,世界和平,不难实现。
浦田好雄,在此安居无恙,所附家书,希以寄其父母。军中少暇,不尽欲言,聊布腹心,顺颂
安好。
聂荣臻
舒同
一九三九年六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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