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起来,给患者吃点东西,她低血糖了。"我正在大雾弥漫的山路上开着车小心翼翼地辨认方向,突然路面清晰起来,我看见了前方的风景,从而猛然意识到护士在叫我。
我迅速起床,拿过面包水果给母亲补充能量。母亲在护士的注视下,配合地坐着吃面包。我一边气恼母亲因为没胃口而进食少,一边自责自己为何不强迫她多食,一边庆幸还好有护士。趁此机会,教育母亲:"以后一定多吃点,多吃点!"
"妹,我要上厕所…"此时我像是游荡在太虚幻境,恍惚中听到这话犹如听到咒语一般,神识慢悠悠地回到肉体,起身坐了坐,让昏沉的头脑静了静,扶母亲去如厕。
"咳,咳咳咳!"熟悉的天崩地裂来了,我想都没想,迅速跑到母亲身边,为她拍背顺气,喂点热水。等母亲躺下来,我长舒一口气…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实不是子不孝,而是子的睡眠被打乱,实在无法久孝啊…
凌晨三点,分外安静,此刻,思念会不期而至,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我出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是计划生育下的二胎女孩。特殊的时代造成了许多女孩的悲剧,那时候二胎女孩被溺死,被遗弃是常有的事。(我祈祷这样的事情永远不要再发生)我是幸运的,父母外出谋生,而我则由姨奶奶和姨爷爷养大。
我大概是讨债鬼投胎,婴儿时期夜夜啼哭,全身莫名长满癞苍疤,长年身上混合着脓水和草药味,哭声细弱…真是人见人嫌,狗见狗厌。左邻右舍都劝他们扔了算了,这样的孩子养不大,反正这是个丫头片子。姨奶奶他们是淳朴善良人家,或是守信或是不忍,反正他们轮流抱着过夜,生生抱到三两岁。夜啼好了,病没断过,发烧,出疹,水豆,尿床…夜里我常常在养父的背上往返医生的诊所,他瘦小,文弱,背起我赶路的时候我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好像灶下的鼓风机。
16岁上下才开始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生活,我不知道他们养育我到底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我只知道他们唯一的心愿不过是我有个好人家,身边有良人相伴。(就这,我也没有满足他们)他们作古十多年,我从不敢回忆,也不敢谈起他们。不是我无情,而是回忆太深沉,恩情太厚重,我此生都无以为报!只能祈祷,若有来生,请你们来做我的孩儿,我来抚育你们!我相信你们一定不会像我那样夜夜啼哭,因为你们舍不得我受累。
病床上的母亲,她为了怀我,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生下我来,又添了心病。后来因为不曾养育我,而我与她也不甚亲密的苦衷,她不说不代表我不懂。
人与人之间就这样裹挟着把生命传承了…我们在给孩子喂饭换衣看到的是希望,给长者喂饭穿衣往往感到的是无力。我们在时光的洪流中与父母的年迈多病猝然相遇,还没来得及准备已经被打得措手不及。无需过多责备子女辈,也无需用道德绑架子女的心,现代人活着的压力谁都明白。大家把资源更多倾斜给子女孙辈,是我们骨子里的基因使然,为了繁衍生息…
希望我们在父母有生之年,抚养子女的时候也有能力连根养根,至少努力做到色难。希望社会福利越来越好,让人老有所养,老有所依。
毕竟我们每个人都终将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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